老舍:《四世同堂》

 

图片发自App

        曾经有人说,老舍是中国作家中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作家。读《四世同堂》,可知此言不妄。老舍写活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写活了一座城市,写活了一群人。


      写一部小说,却要连带写活这部小说的一切背景。这就仿佛一个画家要画活一棵树,却连带要画活承载这棵树苍天与大地,远山与远水,画活每一丝风每一丛草,每一粒尘埃每一滴露水。能做到这一点的画家不愧为杰出的艺术家,能做到这一点的小说家不愧为优秀的文学家。


      在我个人的阅读体验里,擅长并且能够真正写活一种民族的文化,写活一个城市(远到这个城市的历史,近到这个城市的一砖一瓦,上到这个城市的空气意味,下到这个城市下水道中哗哗的流水),写活一群活生生的人,这样的作家首当其冲者恐非雨果莫属。在《巴黎圣母院》里,在《悲惨世界》中,法兰西的历史与文化变成活生生的有如一个鲜活的生命的形象,巴黎潮湿的空气,嘲杂的人声,蠢蠢欲动的气息和下水道中隐藏的秘密哗哗流过。人们的哭泣,叫喊,痛苦与悲伤,哀愁与希望活生生的升起,淹灭。而毁灭与重生,则是永恒的主题。


      其实,这不独某一个民族某一个文化某一个城市某一群人,这在每一个人群聚集的城市上演,所欠缺者,惟一支化凝固历史与沉默城市为鲜活的笔而已。通过这支笔,人们的悲欢离合跃然于历史文化与城市背景之前,使读者为之扼腕,为之愤怒和为之欢喜叹息。


      老舍就有这样的一支笔,通过这支笔,老舍复活了我们这个民族数千年的文化,复活了北京,复活了一段慷慨低昂的抗战历史背景下一群普通小市民的境遇。他们的欢喜悲伤,他们的无知无耻,他们的勇敢和他们的懦怯。他们是我们的前人,是我们的同胞,是所以存在的这个世界的鲜活背景。


      《四世同堂》下的生活背景,是祁家一门四代;《四世同堂》下的历史背景,则是纠结不息的数千年传统文化。人的血脉与文化的血脉一样,是不死的,是鲜活和跳动的。所以,同堂远不止是人,更是传统的文化,传统的观念与时代气息的冲突。在人的世界里,老人死去,幼儿新生,生命因之能够不朽,能够不断前进和进化。可悲者,是人可以通过死生得到延续,我们的文化却经数千年而未曾经历死后的新生。所以,作者不断感慨这个民族的历史是一种活生生却已死的文化,北京是一座活生生却已死的城市,《四世同堂》背景下是一群活生生却要死的人。


      老舍所要求的是一种重生,一个民族文化的重生,一个城市的重生和一群人的重生,肉体与灵魂的重生。然而重生之前,是经历死的考验,勇者跨过死的槛栏,才能进入生的乐园。非如此,虽生犹死,或者虽生已死。自杀重生。但杀死的旧的历史,旧的文化,旧的精神,然后才是重生,新生。由此,《四世同堂》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生活的层面,更在于精神的层面。


      作为旧的代表,祁老人和钱老人经历了各自的重生,所以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作为新的象征,瑞全和高第经历了各自的重生,所以他们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这是真正的"四世同堂",老历史与新文化,先辈与后辈,旧有与新生的真正"同堂"。


      和雨果一样,老舍有一支悲愤的笔,用这支笔,他们歌颂美好与新生,鞭笞丑陋与罪恶。在白皮肤与黄皮肤的后面,在灵魂的深处,他们同一样的人。




2018-9-2于太原

你可能感兴趣的:(老舍:《四世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