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过去,回不去的昨天,书里书外皆是《台北人》

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尹雪艳:“宋家阿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得住一辈子享荣华,受富贵呢?”宋太太:“呸!呸!呸!勿要面孔的东西,看你楣到啥个辰光!”

《乌衣巷》是《台北人》的题记,开篇便让我们感受到了强烈的“今”与“昔”的对比。借尹雪艳的一句话,传达出作者不胜今昔的伤怀感。潜流在《台北人》角色心魂里的失落感,对社会变迁的感慨无奈,都化作宋太太在牌桌上的吐怨。在我看来,《台北人》里芸芸众生,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

“过去”是惬意,是纸醉金迷,是温暖的传统情怀;“现在”是失落,是满目萧索,是物是人非的现代文明。《台北人》中的许多人物都不能摆脱过去,不肯放弃过去,希望在现在的生活中找到过去的影子,企图在“现在仍是过去”的自欺中,寻得生活的意义。许多人都活在物是人非的回忆里。

台北的花桥荣记,虽然还是米粉店,却非桂林水东门外花桥头的荣记;《一把青》的师娘迁居台北后,住宿的眷村碰巧又叫“仁爱东村”,可是和在南京住的那个却毫不相干;

《秋思》的华夫人花园里种有几十株白茸茸的“一捧雪”,却非抗日胜利那年在南京盛开的百多株菊花;尹雪艳从来不肯把她公馆排场降低于在霞飞路的时候,可她的公馆明明在台北,而非上海;

《孤恋花》的娟娟,似五宝,有非五宝;金大班最后在夜巴黎伴舞的小青年,同样是羞涩腼腆的男学生,却不是她痴恋不忘的月如;《游园惊梦》的钱夫人,醉眼朦胧看见的郑彦青其实是程参谋。

许多主角沉湎在过去不能自拔,现实迈着无情的脚步驱赶着这些可怜人。不能主宰的命运,不被眷顾的人生,在失落的世界里越发感到痛苦。生活中的痛楚无法排解,主人公们最终都将自身的命运诉诸于“冤”和“孽”。

会算命的吴家阿婆称尹雪艳是“妖孽”;顺恩嫂得知李长官家庭的没落情形时,罗伯娘理解为“他们家的祖坟,风水不好”;蓝田玉“长错了一根骨头”,是前世的冤孽。作者赋予这些人物的“孽”出生就已注定,无法摆脱。就如作者所说,“前世之冤魂,会再回来,讨债报复。”

对于这些命运颠沛流离的人物,作者没有给予他们过多的怜悯。主角多舛的遭遇总让人心里隐隐作痛。“过去”和“现在”,“沉沦”和“冤孽”。在字里行间穿梭的,其实是作者的过去和现在,感伤与怀念。

“我少年时,曾在上海住了三年多,一共住过三个家。”“这次重回上海,我去寻找旧居,三个家都找到了,连号码都没有改。”“上海基本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老久了四十年。”时光荏苒,却带不走人的点滴记忆。一段旧址的寻觅,好像匆匆经历了四十年

。在毕勋路与朋友吃饭,白先勇的脑子里一幕幕像电影一般。“记得一年新年夜,哥哥姐姐开舞会,请来的客人都是他们的同学,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洋派兮兮的。”“这次我回到上海,还碰到一位当年跳舞的女孩子,谈到四十年前毕勋路的一百五十号的舞会,她那历经风霜的脸上,突然间又焕发出一片青春的光彩来。”时光是悠长的,无法逆流而上,给人留下的感慨,却是无穷无尽,作者只有穿梭在黑白的文字里,才能暂时超脱时空的束缚,交织“现在”与“过去”。


“窄窄的望远镜这边,是自身如同囚禁的童年命运,宽阔的望远镜那边,是一个完全迥异,并充满苦难的世界。”白先勇在养病时,拿着望远镜远眺窗外。看见嘉陵江涨水,房屋人畜被淹没,竹筏上的男女老少被大浪掀翻。他不停捶床,恨自己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覆灭。灾难不曾怜悯众生,世道的变迁更是催人生离死别。“逃难啊,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是在逃难。”“火车挤满了难民,顶上也坐满了人,火车过山洞,有的难民竟被洞顶突兀的岩石刮下车来,身首异处。姨婆在火车停站时领着孙子下车去买食物,哪知回来竟挤不上车,火车一开,祖孙两人竟被撂下,不知所终。”公侯世家命运在困厄时如此,芸芸众生亦如此。动荡时局的茫茫大地,苦难紧紧跟着人生的脚步,时缓时急。“造孽啊,造孽啊。”罗伯娘对李长官家的叹息,亦是对整个民族和国家的痛惜。书中人物多悲剧收场,非作者不怜悯众生,是世道如斯,奈何,奈何。


《台北人》——纪念先父母以及他们那个忧患重重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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