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要睡了

我有一壶酒，喝完睡一宿。

文：十三

时隔数月，当D再次坐在我对面时，我竟有几分不切实际的虚无感，我有意无意地看看外面，青灰色的天，川流不息的街道，高耸林立的楼宇，每个人面无表情地匆匆来去，我终于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当然，这其中还有虚无的地方，我一直幻想着自己身边也坐着一个人。

尽管时过境迁，D身上的变化并不大，看到他时我还觉得自己是那个背着破书包，穿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的十四五岁少年，D的眉宇间我总能找到一丝少年气，那是我曾深深喜欢而现如今极其渴望的东西，似乎只要它还存在，那么我就永远是少年。

我们在店里吃火锅，红彤彤的汤料和层层雾汽刺激我的味蕾和饥饿的胃，牛肉，蔬菜，橙汁，手擀面铺在桌上，像布匹上纹满五颜六色的花纹，那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再次传来，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数年前，我和他挤在一家闹哄哄的麻辣烫店里，俩人都吃得满面通红，他对着玻璃瓶子咕噜噜狂饮。那时我留着厚重的刘海，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如果再让我回到那个夏天，所有事情都不再会抱有遗憾。

我忘了这是第几次相聚，好像自从毕业后很多人都顺其自然地失去了联系，其中有几次短暂的相聚，欢愉而难得，D跟我说起以前的事，自然就牵起丝丝缕缕的人，有的人我还记得模样，有的人的名字我听完不知所云，好在我记性还不错，八九年前的故事还残留几篇。

冬天时常令我感到痛苦，这种奇怪的感受源自于儿时挨冻的经历，正因如此我才喜欢热浪拂面的夏季，而面对深冬我唯恐避之不及。

从火锅店出来时起风了，似乎还有雪粒刮在我俩的黑色大衣，灰蒙蒙的天和积云让人透不过气，我想说点什么，却被风吹回肚子里。

在此之前我想把一些荒唐岁月写成故事，这个故事很长很长需要慢慢来，但当我们举杯撞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把这个想法摒弃了，北岛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我想不是每一场相遇都有结局，但是每一场相遇都会有意义，D于我的意义，是干涸的河床迎来一场甘霖，也是孤独的深夜得到月亮点缀。你永远无法跟别人说清楚一个人对你有多重要，即使怀念，也不能声张。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坐在出租车里看街景，突然一瞬间仿佛穿越到数年前，我去D家楼下的网吧，这件事习以为常，我下车后发现他在街对面正朝我笑，走过去他说离这不远新开一家烧烤店，后来我坐在乱哄哄又闷热无比的网吧里，大口大口喝冰可乐降温，桌子上可能还有烟盒，但很快就被我俩扔掉了。冰啤酒端上来还冒着泡沫，隔着橱窗的外面是热闹非凡的街道，我觉得胃有点痛但还是很快乐，那一刻时间仿佛结成了冰，一切景象被定格装裱在相框里。

月亮熄灭的时候我怀念你，夏夜里可爱的人们早已远去遥遥无期，十指紧扣时丢失了紧张的心跳，后来也没有寻找到那个熟悉的味道。我知道他们必然会远走，迎风挽留也只是徒呼奈何，我们多像同一棵树上的叶子，经历了美好的夏天后，秋风一吹就各自飘散，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下落的轨迹，有的落在一起，有的无踪无迹，来年春天的时候全都化作成泥土，人们从这片土地上走过，没人在乎一片叶子的一生与喜悲。

天亮了，月亮要睡了，我该回去了。如果你要陪我回家坐坐，我会十分开心，冰箱里有水果，可乐和酸奶，这些我统统拿出来招待你，我要和你说一宿话，再煮一锅皮蛋瘦肉粥，当星星闭上眼，我拉上窗帘，被子里你穿着小熊睡衣，偶尔说两句梦话。那如果你也要回家，我会帮你叫一辆出租车，即使夜里大雪纷飞，即使下着倾盆大雨，我会亲自看你坐进车子，然后挥手作别，车门嘭地一声关上，我心里会有一丝惋惜，但不会难过很久。

天亮了，月亮要睡了，我不能一直在风中走着，也该回去了，那你要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