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放风筝,因为风筝触碰到的,都是美好的事物,蓝天白云,阳光,和风,人们的奔跑,欢笑。
周末,带着儿子,去了公园,老公在园外的小摊位上,顺带买了个风筝,不大,三十元。在草坪上,儿子已经迫不及待了,跃跃欲试, 老公也安装好线轴,一切准备就绪,纵身一跑,风筝一路灌着风,越飞越高,慢慢的,都越过了周围那些低低矮矮的风筝们。我正骄傲着呢,风筝却开始左摇右晃,轻飘飘地下落了,跟个喝醉了酒的汉子一样。就这样,高兴不过三秒,眼睁睁看着它,从一群风筝中,又掉了下来,原来,是骨撑断了,儿子失落极了!我,气愤极了,抡起风筝,气势汹汹地,准备去那摊位,算账去!
“老板,你做生意,这样不行啊,刚买到手的风筝,刚飞上去,就断了”我说着,一把将这破烂,撂他摊子上。
老板本以为,是又来生意了,不料,是来问罪的,他瞅了一眼风筝,脸上堆着的笑,渐渐消失了,这必然是要理论一翻了,我想。
“对不住啊,扫兴了,扫兴了,我把钱退给你”,他边说着,低着头,明明是笑着的,却看着很尴尬样子,从挎包里,捋出了三十元,要递给我。
我大脑一下,暂停了似的,没按套路走啊,居然,这么客气得退钱。之前的怒火,瞬间灰飞烟灭了,我僵了几秒,倒是我,一下子自觉,如泼妇附体,不好意思了。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摊主,几乎已过花甲,一个瘦兮兮的小老头,他身旁支着一辆自行车,车后座上,挂满了灰蒙蒙的大包小包。
我没有接他手里的钱,那刻,实在是接不下手,随手拿了个新的风筝,走了。
嘈杂的背后,还是听到他扬声地喊着“对不住哈”。
这次风筝事件,本没有什么要紧,却使我想起了我的爷爷。
爷爷去世,算算也有十五年了。
作为一个农民,在晚年的时候,一举决定,要来城里谋点什么,农村的田地,除了几亩稻田,几片花生地,实在是回报不了他,更多的财富了。
城市的夜,尤其是三角广场的夜,灯光五颜六色地跳跃着,烧烤摊、米粉店、龙虾店串起了一条长龙,男人们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围着桌子,一顿好喝畅聊。室外卡拉ok三五成群,各色流行歌曲,通过麦克风传送,如在空中群魔乱舞。花了浓妆的女人们,穿着背心的大爷,溜着孙子,放暑假了的孩子们,夜晚的广场,张扬并热闹,全城的人,都奔过来了似的。
广场台阶上,大理石柱子下,爷爷蹲坐着,怀里,捧着一竹篮,篮子里,是炒熟了的花生。
话虽说,是要来城里谋点什么,可实在是,还得靠着他那一亩三分地。爷爷把才从土里拔出来的花生,利索地洗了,晒干,炒香,又从小店铺里,花了一元钱,买了一沓小白塑料袋,把花生们,精准地过秤,均匀地装进这些袋子里,扎好喽。精挑细选过的花生们,颗颗涨鼓鼓的,满足得等着进城去。
这才有了夜幕下,台阶角处,爷爷和他的,一篮子花生。他日暮时,就已经来蹲位了,一袋子花生,两元,少一分也不行,可都是精挑的,爷爷傲娇地,捧着他的篮子。渐渐的,广场上的摊位多了,人也更多了,天也越来越黑了,又由黑变得灯火通明,爷爷仍蹲在台阶下,篮子里,花生们如故,倔强地偎依着,可爷爷,似乎不再那么,傲娇了。他抬着头,眼神追随着擦过的每一个人“花生一块五啦,新炒的,尝尝?”他随时准备着一把花生,向路过的人伸去。可花生们,也还仍是,稳稳地躺着,无人来问。爷爷捧着他的花生,在这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不合群。
夜越来越深,广场上,充斥着的烧烤龙虾的焦香,走调了的飚歌声,女人们飘过的香水味,渐渐的,都开始稀疏了,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人越来越少。
爷爷,依然蹲坐着,只是,换了个更开阔显眼的地方,广场中央。“花生巧卖了,一元一袋,不好吃,不收钱的哈”他从篮子里,拿出两包,举在手里,向路人展示着,眼睛,在不停地搜索着路人,远远地望着他们。
几乎最后一批卡拉欧凯的摊子,也要收了,爷爷这会,终于挎起了他的篮子,重新码了码,那堆花生,决定回去了。这晚,他总共赚到了十一元钱,带着这十一元,挺着空空的肚子,先回家了。
他打算,明天晚上,再去白塔公园那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