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白蛇（2）初山

这一件事后我就很少出山了，一是那时方知自己本领微弱，二是后来出了几次山所见皆是沽名钓誉之人，比之禽兽更为我蛇类不齿，稍有钟意之人却多不得善终，魏晋的嵇康也曾在刑场上为我抚琴，惹得众人泪湿青衫，又因盛唐之时遇得谪仙人，在那清波淼淼之上的乌篷船中，他向我诉说那天庭之事：“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他原本不想讲这些的，只是他瞧见我有一滴眼泪，便笑着说道：“只要你给我看看这眼泪，我就告诉你天上的事情。”我就讨好的游到他身边，良久，他也不过留下半首诗和一句痴儿便驾鹤西去了。

　　我要成仙，一晃又是数百年。

　　如果我显出法相来，估计青城山都要被我压垮，不过我可不会这么傻，我想只要我的本领够了，度过九天雷劫，我就能成仙了，到时候此山就是我的洞天福地，我受万民敬仰的道场，我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白蛇，你今日怕是成不了仙了。”就在我的地盘上，一个小女孩挎着篮子笑着说，她身边的其他两个人也都望着吞吐日光的我鼓掌叫好，原本这样的娃娃还不够我打牙祭的，但是那话自那少女口中说出来以后，我竟然浑身发冷，那是一条蛇从来也不会感觉到的东西，连那日光也变得凄凄惨惨，那一句话便将我堕入阿鼻地狱，也是我福至心灵，对着几人倒头便拜，那几个少年不躲不闪，只是冷笑，约莫拜了一个时辰，那女孩才说话道：“本座念你苦修多年，虽然有功，却无大错，唯有一件，早年间你曾种得情根在人间，要知道仙道一途，本是寡欲清修，尔等妖类，更不可动情动念，那红尘事了，你方能悟得真道，羽化飞升。”

我只是一个劲的叩头，我瞥见香烟一阵，那小女孩化作了观音菩萨，那两个少年成了龙女与善财童子，“多谢娘娘点化之恩，只是弟子实不知情起何处，也不知情归何处，只求娘娘斩断弟子情根，早日成了功果。”“不寻前因访后果，镜花水月谁勘破？西湖水干方知晚，良辰美景易蹉跎。”我用眼睛缝瞄了一下，留下这几句话她们就走了。我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惹上了这一身的无妄之灾，我就说吧，要想成仙哪有那么容易？

　　我一边思索着到底是谁让我惹上了情债，一边收拾行李走人，“是李白吗？那个神经兮兮的仙人？”那日我远远的看着他，在落满桃花的岸边，他微皱着眉头，左手执剑，右手拿酒，“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与尔同销万古愁。”他的剑舞的乱七八糟，那些花瓣却绕剑起舞，偶尔有一片醉倒在他的酒杯里，他就和酒吞下，“这酒，岂不也唤作桃花醉吗？”他满身酒气的登上了船，那船便独自荡开了，然后他看见了我：“蛇儿，过来。”那是流浪在人间的仙人啊，我摇着尾巴游过去，他望着我竟然笑出了声，“痴儿，痴儿，这眼中藏泪的痴儿，竟是一条小蛇。”我走回洞府，拿了我用落鳞炼成的宝剑白芒，又吃了些食物，准备往那杭州去了，为什么？你没听见娘娘那会说吗？西湖水干，要等到西湖水干我就能成仙了。

在去西湖的路上我又想：“是嵇康吗？那个打铁的男人？让我惹上情债？”那年我停驻在他打铁的那棵柳树上面，我的身体就像是柳枝一样婀娜，那阵子我看着他打了一个夏天的铁，我倒挂在树枝间，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把生铁打熟，我的法力似乎也被锤炼的更加精进了，当我有一天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动作，抬头望向了我：“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我不知道人类所言的孤独是什么？是不是他们难以忍受一个人呢？可是我，已经自己度过了千百年，像这样的人生，也不过妖精的一场梦罢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发现了我，嵇康继续说道：“若说我孤独，与别人而言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不论是朝廷之上还是江湖之远，都有那知我心意之人，只是人在这个世上，就要忍受着这个世上的规则，谁又能避免得了呢？”这时我看见一群士兵拿着武器来到嵇康面前，他回身进屋，洁面梳头，身穿白袍，背上背着一个包裹，我跟着他来到刑场，他打开包裹，原来那是一尾琴，我在另一棵树上，你知道我是一条蛇，如果光明正大的在人间行走，不是害怕了的儿童用石子掷我，就是捕蛇之人用网子兜我，所以我要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但是嵇康还是看了我一眼，他淡淡一笑，天地也黯然失色，他的手轻轻拨弄着琴弦，琴声飘忽，寻不得一点乐章，我虽然不识得音律，身体却也不由自主的作忸怩之状，琴音飘落，余音未绝，三千太学生跪地恸哭：“愿皇上收回成命，我等愿意拜嵇康为师，愿皇上收回成命…”嵇康轻笑：“广陵散绝矣。”我那时还不晓得人的可怕。这样想了多时，我已经来到了杭州，见了一路的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还道不好耍子，谁知道过了黄河没多久，就发现江南别有一番春色，与北方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