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棵绿到黯淡的树

成都的春天从来都这样,说来就来,不打商量,这几天突然暖和起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阳光明媚,鸟儿叽喳,风儿嗤笑,禁不住穿起高帮鞋,踏春去。

从梓州大道一路向南,跨出城墙,走出阴霾,走进春日的浓艷里。

阳光一浪浪席卷,蓬勃的荫绿铺天盖地,银笏朝天的新楼铺天盖地,天地间一片渺茫的广阔无垠,一如我们欣欣向荣的心境,在不停蜿蜒。

车在光束里飞驰,脸蛋红彤彤的,手心湿漉漉的,心情热哄哄的,我们像是踩在云端的彩虹,缤纷如霞。

株株梨树丛丛云,朵朵鲜花簇簇景,暗香疏影,八百里浩荡,这样的温暖孵出一腔诗意:

忽闻一夜春风来,渡得蝴蝶舞翩跹,我欲乘风归去,怎堪人间四月天。

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道,这样的下午,这样的惬意融融,心里绽放着一个春天,哔哔啵啵,响彻云霄。

不用照镜子,我知道我脸上的喜悦一路芬芳,就碎在兴隆湖的湖面,碧波荡漾,就撒在田野,敷了一层油菜花的金黄。

是哪个冬天说服你,重新打开?

是哪个古镇引诱你,重新还返?

是哪个夜晚踩疼了你,重新张望?

是哪句呢喃捕捉了你,重新慌张?

我知道,一定是燕子和云朵,一定是府河水的轰鸣和温润的季候风,还有我切切的等候。

你用一双温柔手,拂过大地,拂过我的脸颊。

万物复苏,万物吐蕊,万事乾坤朗朗,几番风雨,几番重九,列岫迢迢,晴空荡荡容长袖。

我想要翱翔,如一缕风,我想要水袖长飘,如一瓣花,我想要打开天窗,容留一车芬芳,我想醉成酡红,写满巴山蜀水的诗意和仓央嘉措的一世情长。

住进布达拉宫,你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成都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笑那浮华散尽,月色如洗;笑那悄然而逝,飞花万盏;笑那痴情弥陀,人间无我;笑那浑世颠簸,万事皆空。

绕过兴隆湖,从天府大道折返,左口袋有花,右口袋有绿,我悄悄地,把春带回家,种在34楼的高处,窃喜。

成都的春也会说走就走,我想要切切地挽留,结出一世因果。

嗅见了,阳光的味道留在唇角。

采撷了,花的暗香插在鬓角。

收纳了,你的魅影藏在心角。

坐在阳台一隅,我只需慵散着,慢慢咀嚼,慢慢在心里徜徉。

聪明的,告诉我,你的莞尔里含着怎样的一笑?

匆匆的,告诉我,你的哀愁里含着怎样的凋落?

我的日子如针尖的一滴水,滴进你的宽广里,杳无踪迹。

太阳悬在对面楼顶,像颗橘挂在树梢,红得戚然,似有满腹幽怨。

打开频率,我想要听一篇莫言的《不要总羡慕别人的生活》,可只瞄了眼标题,思绪便嚯地飘出了十里外,飘到兴隆湖的晶莹和梨树的枝丫。

你说,成都的寒冬还未离去。

我说,成都的春天就在枝丫。

但我不知道你在一个遥远里是否抬头,抬头就看见了,春天就在我们心里,梨树盛开的是我们的繁华。

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可春在我口袋里凄惶,春熙路的繁华,见识过了,环球中心的嵯峨,仰望过了,锦江的风情,感受过了。

你,还是要走了吗?

我羡慕南方温暖的巢床,羡慕沙滩一只只海螺经年的璀璨,我总是羡慕候鸟不知迷途的往返。

它们装饰了我的窗,我装饰了旁人的梦,却留不住一双双匆匆的脚步,花会谢,春亦走,梦难留。

像莫言说的那样,人都在相互羡慕中彷徨,挣扎,迷惘。

我第一次认真思索起自己可能被羡慕的理由,想要小心翼翼打成结,放在每一个潮褪的隘口,风起时,浪花会回首,用海螺传递跫音。

工作,没有足够用心;人生,没有足够诚心;未来,没有足够热心。

敲下“未来”两个字,突然惊心,坐在夕阳里谈未来,多么不合时宜。

一个春天,离开远比降临快多了;一朵鲜花,凋零远比盛开快多了;一种欢喜,消弭远比拥有快多了。

如这个突袭的三月天,仅仅从中午到傍晚的时间,仅仅从兴隆湖到欧洲中心的距离,让我们来不及惆怅,来不及哀伤。

回头发现,对面橘子似的红太阳不见了,忽然我乱了。

只剩徐徐的夜徐徐地降临,淹没我徐徐的心。

终于明白,我没有可让人羡慕的,我只是一棵绿到黯淡的树,站在岁月的末梢,容不下一只倦鸟归巢,嫁接不了一棵梨树的繁华,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枯。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只是一棵绿到黯淡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