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个行业性的超级实战会,请了行业相关的投资人、行业大腕和各公司的CEO参加,分享和讨论行业趋势。许烨的律所有很多相关业务在这个行业里,为了混圈子,她便去了。
结果在分组讨论的环节,她遇到了裴缜。
进去的时候,裴缜正在发言,并且最先注意她推门进来,看到她的时候,表情微凝,然后唇边浮起微笑,随即向她摆摆手,并指了指离他最近的空位置,示意她过来坐。所有会议室的人随着裴缜的这一举动向门边看过来。许烨看见裴缜的时候,也是有些意外,随后就被围观得有点窘迫,微微点了点头,赶紧往里走。
看见她受窘的表情,裴缜略提高了声音继续讲,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她那里拉了回来。许烨坐下来,微微仰头,安静地听他讲。
“有一点很明确,在新一轮消费升级和IP能量释放下,这些拥有新场景意义的“新酒店”,可能成为新的年轻人社交、娱乐和休闲的发生地。很多跨界者纷纷涌入这个原本壁垒很深的行业,日本著名的文创综合体验空间“茑屋书店”开辟了新的业务条线,TSUTAYA BOOK APARTMENT,为消费者提供6小时或者12小时的休憩服务,住宿区占了3层楼,其他还有小酒馆、便利店、药妆店和咖啡馆等合作的商户做生态配套。类似的住宿+X的产品,其实早在2015年就在日本出现了,BOOK AND BED 定位为像书店一样的旅馆。今年,无印良品的全球首家酒店NUJI HOTEL在深圳开业,公共区搭配了MUJI的零售空间。住宿使得用户的体验时间拉长,为体验其他跨界者的核心业态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可以进行浸入式体验。在消费升级的大势之下,这样的生活方式类的复合空间正在城市中越来越多的出现。其中包含的酒店住宿功能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主营业务场景的丰富与延伸。酒店的边界被打破,闯入者制造了新酒店,那作为我们这样习惯于做标准化产品来实现规模运营的传统酒店管理者,应该如何来应对————”
裴缜的口才很好,作为守卫这个行业的既有力量,他对闯入者的影响,对于面临的危机和变局,警惕谨慎但又乐观开放。他浑厚带有磁性的声音,配合着起重起伏的语调,随性而发的各种身体语言,给人以一种笃定自信的影响力。在场的人都听得很入神,许烨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颜,从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便心动了,而且从未稍减。这种感觉在她极具秩序的人生中,是陌生的闯入者,她该像裴缜讲的那样,热情的拥抱它,从此同行吗?
活动结束时,裴缜被人围住交换微信,却用眼神示意她等他,她便在酒店的大堂里,靠着柱子边处理信息,边等他出来。
没过一会儿,看见裴缜远远走过来,看见她时他再次灿烂地笑了,加快了脚步,连走带跑地赶了几步,到她面前时,熟稔不拘地说:走吧,请你喝一杯,平时难得有机会请得动我们徐大律师,今天意外相逢,不要拒绝我啊?”
许烨敏感地觉得今天的裴缜比平时更主动,心里想他也许是有什么话要问她。除了在酒吧碰到酒醉心情低落的他那次,她几乎再没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其实很愿意,脸上却并不露声色,只是微笑了一下,说:“乐意之至。”
裴缜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也很熟悉这座城市里那些有趣又有调性的地方,许烨上了他的车,很快到了附近胡同里一个清雅的院落里,三进的四合院,青砖影壁,已经有些历史了,现在是个喝茶也卖茶的地方,阶上绿苔深深,古树苍郁。
许烨虽然个性清冷理性,内心却很敏锐,随着推开这个隐世小院的斑驳院门,那种桃李春风依旧,斯人已逝的感伤心境便油然而生。自从喜欢上裴缜,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以前她总是笑晴朗多情善感,什么时候她也会心由境转了呢?
她看得出,裴缜是这里的常客,人们对他都很熟悉的样子。他们在廊下一棵古槐树下坐下来,茶具早已经摆好,裴缜拿起烧开的铜壶,手法熟练地炙茶温壶润茶淋盖温杯洒茶,最后将泡好的茶汤双手递给她。
许烨举杯到鼻端,轻轻闻了闻,茶香芬芳悠长,品过之后,觉得心情大好,情绪涌动,她抬起头看向裴缜,他正专注地看着她,仿佛一个献宝的孩子正在等待夸奖,眼神有点孩子气,她笑了,问:是我喝过的最好的,你会的事还真是不少!商业才俊居然还有这么文艺的一面?
他有点尴尬地笑笑,想起了自己上次醉酒的窘态居然都被她看了去,甚至她还帮他换了衣服,脸上居然有点可疑的红,说:损我呢?我最不堪的一面你不都看过了吗?
一言既出,她也想到了那一晚,心上仿佛猛地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心跳加速。四目相对,她掩饰地移开目光,假装欢快地指着廊下一簇开得正盛的兰草让他看。裴缜便讲了讲这个院子的典故以及他第一次偶然走错路发现这里的经过。两人聊了会天,都感觉很放松很愉快,许烨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很多,不时开怀大笑。
裴缜一直觉得许烨严肃甚至有些高冷,和晴朗完全是世界的两极,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有普通女孩子呆萌可爱的一面,只是平时隐藏的太深了。
许烨笑的前仰后合,用两只手的手指敲桌子,引来了远处一桌的侧目,裴缜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的欣赏她的美,他微笑注视着她。
说实话,许烨其实长得很美。晴朗也很好看,但并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惊艳的美。晴朗的美是需要在她的肢体语言里,在她笑时嗔时体会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耐看,是那种生动的美。而许烨的五官更加精致深刻,南方女子的细腻净白,配上长睫墨瞳,鼻梁高挺,柳叶眉随之一颦一笑轻扬起婉约的弧度,不笑时已经很美,此时难得的开怀大笑,让这张平时冷冽的脸多了生动的温度,也许是裴缜看多了美女,他对美艳已经波澜不惊,而此时的许烨,却是会让人动心的。
这种奇妙的气氛一直维持到裴缜终于提到了晴朗,这才是今天他约她喝茶的用意吧,当这个预感以果然不出所料的方式被证实,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晴朗有没有常跟你说起我?”裴缜突然不经意地发问,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给她添茶,没有看到她瞬间变化的脸色。
“嗯。”她停了一瞬,模糊地回答。
“我喜欢晴朗,你应该早就知道吧?”他这并不是个疑问句,他自说自话地继续:“真的很喜欢,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和以前很不同。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对于我来说,也是不同的,所以好像我一直在跟你坦白——”他抬头笑笑,他是在说上次酒吧里倾诉。
“爱屋及乌嘛,我当然懂。”她心里自嘲地想,怎么会想到别处呢?
“晴朗看上去大大咧咧地,即便是男女之间,也重情重义。可是关于感情,却似乎很保守防范。她也很少谈起以前的事,想走到她心里去并不容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感情上是否受过什么伤?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放心地接受我?”他很恳切地望着许烨,一脸求助的表情。
许烨很想说,那是因为晴朗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上他。如果他见过晴朗看小木时眼里的光芒,他就会知道她说的没错。但是她没有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的私心做出这么没有格调的事情,如果她自己不曾喜欢这个人,也许她会提醒他这一点;她没有这样说,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看见了裴缜提到晴朗时眼里的光芒,那种光芒,她是见过的。她不忍心。
最后,她只是说,晴朗虽然大大咧咧的,于男女之防也不甚在意,但是她其实内心里是个很保守的人,从小的家庭教育也很保守,所以,实际上在感情上是个慢热型的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她,也需要更多的机会让她了解他。
她没有说出的话是,我希望你自己找到问题的答案。
许烨和晴朗这段时间见面的时间很少,虽然住在一起。晴朗经常很晚才回来,而她自己也经常出差,在各地之间飞来飞去。
有一天她才突然意识到,她是在躲避晴朗。
晴朗对她一直是心无城府没有秘密的,她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她没有告诉晴朗,她喜欢裴缜,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喜欢一个人,认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她和裴缜,认识的时间晚于晴朗,但是她喜欢裴缜却早于晴朗。
她问过晴朗,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裴缜?不是在他们第一次在清莲湖初遇,不是在黄山,不是在飞渡认出他的时候,她很肯定那个时候,晴朗没有喜欢过他。那么现在呢?
晴朗的表情迷惑,好像在努力地分析思考一道数学题。虽然许烨自己不曾认真地谈过恋爱,却很肯定,真正的爱情来临是不需要分辨思考的。她见过晴朗当初喜欢小木,那种喜欢,发自肺腑,毫无道理,无需理由,不会片刻犹豫。
如果不是因为许烨从裴缜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东西,那种当初在晴朗看小木时眼里的东西,她也许会去争取。她很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告诉裴缜,她很喜欢他。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为学业、事业、个人成长之外的东西争取过,因为从小到大的教育,都是在教她辨识生命中真正有价值、真正持久的东西,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那些不值得的虚幻假象上。她从来都觉得感情是脆弱无用的,婚姻毫无价值又违背人性,乏味愚蠢。裴缜让她第一次考虑,也许会有例外。
但是,自从上次和裴缜偶遇并长谈后,她放弃了。她发现,裴缜和她其实是一种人,理性冷静,习惯于价值判断来看待世界,遵循正确,从无例外,可他却动了心。
她很清楚,这例外会有怎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