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台湾美女作家林奕含在家中自缢身亡,那时她年仅26岁,那天距离她接受采访仅仅8天。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她出版了自己根据真实经历改写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
前不久因为李星星性侵案,林奕含作为恋童癖案件的受害者,她的名字被再次曝光在大众的视野之下。
与李星星所不同的是,她不仅仅是受害者,更是敢于执笔书写个人屈辱史的一个反抗者、自救者甚至是敲钟人。
只是她的自救方式最终没能成功,但作为一个反抗者和敲钟人她无疑还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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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7日她的三周年忌日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看了她最后的那期访谈节目,忍不住心中伤感,那么美丽优雅精致的女孩子少女时代的她是多么无辜啊,仅仅是因为美貌就要遭受那种集中营式的残暴吗?
为了解其人我去读她的作品《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我花了平时看书3倍时间终于读完了这本书,我想要写点什么,但我又不敢写,怕自己写出的文字不够冷静仅仅只能写出一些泄愤的话。于是我等了好几天,再去回顾小说,回顾她的文字,回顾她的面貌和言谈,然后尽可能地表达我对她的理解和凭吊,尽管自知见解粗浅,但就算是我祭奠她的方式吧。
她曾在小说的后记里说,比起她来说读者不用经历这些故事就能看到世界的背面是幸运的。我从这话中看出一个小小年纪便有机会接触到世界背面的人心里对这个真实世界是何等失望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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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宜文说:“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
大众可以透过林奕含的作品了解到一个性侵未成年少女的故事背后家庭里性教育的缺失,了解到社会的评判标准对于权势的倾斜,了解到社会群体对于暴力事件中受害者女性的鄙夷和偏见。
现实世界中面对性暴力事件,人们很容易习惯性地把问题归咎到被害的女孩和女人身上。是这个女孩或者女人不检点、下贱才导致了男性犯错。人们又习惯性地认为男人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只是一时不察一时失控似乎就情有可原。
小说中描写到这样的场景:
房思琪(林奕含的化身)在被李国华诱奸之后有一次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母亲说道,我们的家教里好像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性教育。
房思琪的母亲当时的回答是:性教育是针对有性需求的人的教育。似乎小孩子不需要性教育。
又一次她向母亲透露到:我们班上有个女生跟老师在一起了。母亲的回答是,哪个女生那么贱。
自此之后思琪再也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她的母亲亲手掐断了女儿求救的信号。
而小说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许伊纹经历家暴也是社会的一场合谋。从宴席间我们看出,整栋楼里许多人都知道钱一维有暴力倾向,张家愁自己女儿嫁人但也从不考虑钱家,但硬是把许伊纹这样集美貌才华于一身的妙龄女子介绍给了钱家。许伊纹遭遇同一维前几任女友一样的家暴,大家早就见怪不怪。
许伊纹的故事和房思琪故事两相对照,佐证了一条真理:现实社会世俗习惯倾向权势说话,习惯替富人和有头脸的人物遮羞,而把处于弱势的女孩和女人当成活该被挨打被侵犯的对象。他们甚至会认为错误都在于女孩不检点,女人太美貌,女人不够有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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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上思琪有一张搪瓷娃娃的美丽脸孔,心智上她比同龄女孩早慧,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读过了普鲁斯特,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读过《包法利夫人》。
生理上掩不住女孩那个年纪独有的美,心理上尚未完成对自己世界观和文学王国的构建。
这些吸引了作为补习班国文老师的李国华的目光,让他对她产生了猥琐不堪的想法,也有了可以把控她的确凿理由,他懂得利用小女生对于他文学素养透出来的魅力的膜拜,更不用担心她会泄露,他利用她尚未长大的灵魂侵占她有待成长的身体。
小说中这种丑陋的欲望不是通过直接的方式来描写的,而是一步步让读者自己循着脚步去发现它,作者用自己的亲身感受去还原一个又一个犯罪现场。女孩一开始感觉到的不是侵犯,是深深的迷恋,明明是被侵犯了还要对罪犯说“对不起”。
故事的残暴之处正在于此。
这种循序渐进的揭露和隐藏于表面平淡凄美忧郁文字表达里的控诉让人更能体会一种残忍的美,这的确如作者所说是一种病态的书写。
她并不让你直面真相,而是一步步向你展示,刚开始只是女主在经历一场不伦之恋,后来实际发生的事让女孩觉得并非如此,她由说服自己到怀疑一切,然后还要说服自己,最后碰触到残忍的真实内核才有了无法承受的痛楚,以至于灵魂要脱离躯体才能自救。
作者为了达到此目的,除了文字和修辞的精雕细琢以外,还从小说的结构里突出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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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乐园、失乐园、复乐园。
乐园里女孩把整件事作为初恋来写,对13岁的思琪来说这就是一场恋情,一场不同寻常的恋情。
在失乐园里,这个故事不再是恋情,而是被奸,被羞辱,被精神虐待,女主自己一步一步撕下了披在狼身上的羊皮,经历反复求证之后不得不承认和面对最残酷的现实,最终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
复乐园里思琪一开始已经疯了。代表她活下去的是另外两位重要女性,一个是作为思琪灵魂双胞胎同时又作为她假想出来的没有美貌的自己——刘怡婷,一个是她一直憧憬着要活成的样子——许伊纹。这两个人代表着两个分裂出来的林奕含。
如果没有美貌,刘怡婷就是房思琪该有的样子,经历该有的正常人生。如果选择忘记,许伊纹就会是房思琪要成为的样子,在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依然可以体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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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指望通过文字来纾解自己,不指望通过文学来拯救自我,林奕含也许不会死。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正是因为她清醒地认识到通过文学道路无法拯救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她无法承受作品引起关注后对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这并不能说明她的作品是失败的,相反她应该被这个时代记住。
她的人生被这个故事摧毁了,在这个过程中文学甚至作为了一把自我摧残的利器,甚至成了她自杀的帮凶,但她又是勇敢的,她敢于解剖自己,敢于重新去面对那个无力抗争的弱小自我,敢于说出世界的不公,作为一个反抗者,一个敲钟人,她又是成功的。
她的悲哀在于明知道无法穿越到过去,无法拯救那个弱小的自我,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用文字去回顾,去面对去重复经历那些蚀骨的伤痛,即使改变不了她也要反抗。也许这就是她自己所说的“明智不可为而为之”。
即便结果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禽兽仍然活得好好的,走在大路上仍可以看得见他的招牌,全世界,甚至就台湾,台南也还是有类似事件的发生。她恨自己只会写文字,似乎无力改变现状,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还是警醒了部分人群。
她像极了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主动替一部分人承担苦厄。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能发声就是最大的贡献,文学抑或文字有时候也是无用之大用。
我最后想说的是,林奕含,你是那么美好!你内心对于文学的信仰和对于真善美的纯粹追求是无法亵渎的。
愿你在天堂里安好!愿世间因你的文字能少一分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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