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百伪不如真

文|姚磊

    闲来读元散曲，读到魏初为妻子细君作的一首祝寿小令，被深深的打动了。

    人月圆•为细君寿

    冷云冻雪褒斜路，泥滑似登天。年来又到，吴头楚尾，风雨江船。

    但教康健，心头过得，莫论无钱。从今只望，儿婚女嫁，鸡犬山田。

    题中的“细君”即为魏初的妻子。此曲话虽家常，情则真挚：天寒地冻，你陪着我在褒斜古道上冒着漫天风雪前行，脚下泥泞湿滑，难于登天。此去经年，江船飘摇，历经风雨，才到豫章。只愿你身体健康，放下半生的不平之事，不抱怨穷困无钱。从今往后，只要儿女成家立室，过着鸡犬相闻的田园生活就行。

    全曲无一生僻冷字，也无艳句和华丽词章，但尽显纸短情长。尤其是“但教康健，心头过得，莫论无钱”一句，看似极普通，纯口语化，只有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才会懂得其中的深长意味，才会从心底流露出“从今只望，儿婚女嫁，鸡犬山田”那种乐天知命、以平常心对待一切的人生态度。据考证，这首小令可能是魏初任江西提刑按察使时所写，他当时已是五十多岁的晚年了。我想，一直风雨相随，陪他走过许许多多云雪漫天、坎坷岁月的妻子应该最懂得丈夫的心声吧。

    岭南大学中文系司徒教授评价此曲：“纯用浅显语，展示的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心态，真挚的感情，其知足常乐的人生态度得到鲜明的表现。”魏初一生，有起有落，有穷有达，可贵的是他世事洞明，随遇而安，性情本真。正如他在另一首小令《浣溪沙》所悟“闲来课种水南村，人间百伪不如真。”人生不平事，金钱名利身，都是过眼烟云，唯有身体健康，儿女无忧，归园田居，自食其力才是人生的真谛。

    最早读魏初的作品是十多年前江苏高考语文诗歌鉴赏题给的一首词《鹧鸪天•室人降日以此奉寄》，非常动人，我到现在还能背诵：

        去岁今辰却到家，今年相望又天涯。一春心事闲无处，两鬓秋霜细有华。

        山接水，水明霞。满林残照见归鸦。几时收拾田园了，儿女团圆夜煮茶。

    诗人为官耿介，几多浮沉，半生坎坷，两袖清风，对待糟糠之妻始终不离不弃，恩爱有加。在“室人降日”即妻子的生日之时，宦游在外的他，没有珠宝华服寄送，却留下一首情真意切的词。室人读后是何种心情，我们不得而知，但七百多年来一定有无数的人为之动容。我常常在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之时，望着那些直指天空的树梢，不自主地就想到了这首词，“满林残照见归鸦”那是一种怎样的伤感：夕阳归山，乌鸦回巢，物尚有归，人何以堪？在这纷纷扰扰的世间有很多你不愿意做但又必须要做的事情，身处什么样的境遇就要做什么样的选择，更多的时候为生活所迫，身不由己，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无奈，感觉自己的心灵都是漂泊的，没有归宿。

    “几时收拾田园了，儿女团圆夜煮茶”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期盼，是身心的归处。何时能摈弃功名利禄，忘却富贵繁华，抛开思想重负，放下一味执念，方能享受最质朴纯真幸福的生活：夜晚来临，一天的忙碌已经结束，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边，茶香氤氲，踏实温暖。

    人生的幸福往往蕴含在看似轻淡琐碎，实则不易抓住的生活细节中。有人倾其一生在追名逐利、聚敛钱财，做着人上人的好梦，以为拥有了金钱和地位就拥有了幸福，其实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假象，不是真正的幸福。幸福衡量的标准不是名、权、利，而是你拥有人间真、善、美的总量。人间百伪不如真，元人魏初的缱绻之情千百年来不知打动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