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师“谈艾说灸”之六 国医大师裘沛然:用针莫忘灸,荧荧焰火起沉疴!

                    国医大师裘沛然:用针莫忘灸,荧荧焰火起沉疴!

        编者按: 首届国医大师裘沛然,是我国著名的中医学专家,精通医道,善治疑难杂症,临床经验丰富。长期从事于中医教育和中医理论、临床研究,为中医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在裘老诊治疾病的过程中,发现不仅针法能治急危重症,荧荧焰火起沉疴的神奇案例也不少,今分享裘老关于艾灸的见解!裘先生作为国医大师学识渊博,在与罗医生交谈后,再次找到病人交谈,验证疗效,穷源其理的治学态度值得我们敬佩。文中裘老先生结合自己的临床所见、所闻、所感,在文中对灸法作用再次推崇,对医界同仁再次叮嘱,“要重视,莫忘了”、“不可等闲视之”、“应当努力发掘”等,让我们一起领略先生对灸法的认识和对灸法事业的期望!

         “户外雨声犹淅沥,老人奋笔欲深宵”。在秋凉季节的一个雨夜,我为了阅览《针灸学辞典》稿子而全神贯注地阅读一些医学文献。当看到了书中有“针所不为,灸之所宜”这两句话时,蓦地我对过去曾经萦绕在脑际的灸法浮想联翩。我把这两句话反复地进行阅读,就好像古代医家在叮咛和做启示:它是中医学中治病的重要方法之一,此中蕴藏着科学的秘奥,你必须加以重视,切莫把它忘了。

                                        一、艾灸能起沉疴

       就在当夜,在沉静穆肃的书斋里,我回忆着以往有关灸治的病例,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幕幕艾灸治疗的奇迹。且举一个顽固的痛经病例。记得在前年盛夏之夜,家里来了一位客人——罗医生,遂请一起纳凉漫谈,抒发对医学的见解。罗医生是搞针灸的专科医生,特别对灸法有浓厚兴趣,对运用灸法有较深体会。我知道他擅长此道,要求他讲讲艾灸的经验。这位医生态度很谦恭,自称没有什么东西可讲。在我恳切敦促之下,他终于给我谈了一个病例。最近他治疗一位女青年,患痛经病已有四五年之久。每逢经期,痛不可忍,直至床上翻滚,且四肢厥冷,往往需赶赴医院急诊室诊治,才能暂时缓解。虽经医生检查诊断,遍服中西药物和针刺治疗,但病情始终不见轻减,其病已濒于医者束手、病者绝望的境地。后来到罗医生处诊治,亦只是企图侥幸一试而已。罗医生为之采用药饼灸法,艾炷中等偏大,灸关元、水道二穴七八壮,隔天灸一次,仅灸十余次,共计一个多月,这个顽固的痛经病居然痊愈了,随访半年,皆未见疼痛复发。我听了以后,既加深认识了灸法奏效之奇,又钦佩罗医生用灸之妙。为了确切验证此事,并亲自与该女病人交谈,详询了她的病情与治疗效果,其回答正如罗医生所述,并对罗医生深表感激之情。这又不禁使我回忆起自己早年临床遇到一个重症痢疾的病人,历经数医治疗,汤药频进,症情加剧,已经出现神志昏迷、脉象微细等危象,我应邀诊视,初投汤药无效。后转用太乙神针灸法,持续熨灸天枢、关元二穴数小时,施灸后次日,病人神志顿见清爽,痢止而脉转和,不三日而痊愈。像这样用药物、针刺等治疗无效而最后以灸奏功的例子,在我的追忆中并不少见。宋代名医王执中所著的《针灸资生经》一书,记录用灸法起沉疴的病案很多,我们如果细阅它一遍,必能开卷有益。

                                      二、较广泛的适应证

      中医学中的灸法,是经历几千年临床实践验证有效的一种医疗方法。远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有“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之说。所谓“七年之病”,是指一些疑难顽固的慢性疾患;“三年之艾”,则表示用艾以陈者效力较好的意思。说明艾灸的临床疗效,在先秦时期已有很高评价。古代,特别是在唐宋以前,将灸法与汤药、针刺并列,为治病的三大法之一。古代著名医学家如扁鹊、仓公、仲景、华佗等都熟谙灸法,随时运用。唐代名医孙思邈也是以这三种方法作为治病的重要手段,故在其著作中有“汤药攻其内,针灸攻其外”的记载,足见三法各有特点,相辅相成,不可偏废。有关古代论述灸法的专著,现尚存有《明堂灸经》、《备急灸法》、《扁鹊心书》等书,其中记述灸法的适应证很广,如哮喘、虚劳、伛偻、咳嗽、肿胀、痞块、泄泻、痢疾、呃逆、消渴、痫证、头风痛、痹证、癃淋、疝气,以及儿、妇、外、伤科的某些疾病,不胜枚举。

       上述这些疾病的灸治疗效究竟如何?试举几种病证为例,以资参考。头风疼痛,有的病情顽固,虽在医学很发达的今天,也往往难以除根。而在宋代《针灸资生经》中有下述记载:“有士人患脑热疼,甚则自床投下,以脑拄地,或得冷水粗得,而疼终不已,服诸药不效,人教灸囟会而愈。热疼且可灸,况冷疼乎!”另如金元时期著名医家张洁古,他自己“病头痛,每发时两颧青黄,眩晕,目不欲开,懒言,身体沉重,兀兀欲吐”,这个严重的头风痛,最后也是以灸侠溪穴痊愈。又如久病突然出现呃逆,一般多属危象。《针灸资生经》载:“族中有霍乱吐利垂困,忽发咳逆,遂至危殆;与鄜延陈中裕病伤寒,咳逆甚,气已不属,皆一灸而愈。”按宋元时期所称的咳逆,有时即指呃逆,《三因方》“哕逆者,咳逆也”可证。《针灸资生经》又认为伤寒咳为恶证,载有“施秘监尊人患伤寒咳甚,医告技穷,施检灸经,于喉结下灸三壮即愈,盖天突穴也,神哉神哉!”王执中以惊异和叹赏的语气记述了灸法奏效的神奇。近来虽也有人用灸法治疗胃肠疾患、哮喘、风湿病、高血压等,但它与针刺相比,其应用范围的广度与重视程度相去何啻天壤!当然阻碍灸法使用的原因很多,本文将在后面就这些具体问题进行分析研究。

                                      三、危急重症可收奇功

        记得从前有一位青年针灸医生,颇为得意地同我谈起一个验案:他治疗一休克病人,已经出现四肢逆冷和无脉症状,在急迫情况下施用了一次灸法,艾灸太溪穴十壮以后,竟得脉回身温,把重症抢救过来。他不禁惊奇地问我,为什么灸法会有这样大的作用?我听完了他讲话并沉静一下以后,随即在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并将书中所载内容给他一阅:“少阴病,吐利……脉不至者,灸少阴七壮”。“伤寒脉促,手足厥逆者,可灸之”。书中并有注释,指出灸少阴应是太溪穴。这位医生看完以后,有些吃惊,他原先认为这是一次重大的发现,却没有料到张仲景在近两千年以前就已经把这个好经验载入书册。从此,他倍加珍惜《伤寒论》这部著作,同时更加重视对灸法的应用。

         晋代化学家葛洪,也是著名的医学家,对于艾灸在治疗危急重症方面的作用是甚为了解的。他说:“犹施灸者,术虽殊而救疾均焉,况起死回生,孰若灸法之神且速耶!”在他所撰《肘后备急方》这部著作中,载述应用灸法治疗危急病证者很多,仅就霍乱一证而言,书中载:“卒得霍乱,先腹痛者,灸脐上二十四壮,甚者至三十、四十壮;先吐者,灸心下巨阙十四壮,并治下利上气;先手足逆冷者,灸三阴交;转筋者,灸涌泉穴六七壮”。葛氏并强调说:“灸霍乱艾丸苦不大,壮数亦不多,本方言七壮为可,四五十无不便,火下得活。”并形象地记载华佗治霍乱垂死灸背脊穴及肘椎,“已试数百人,皆灸毕即起坐”的生动描述。虽然古代所称的霍乱,其中可能包括急性胃肠炎等疾患,但据其所载,都已濒临危重阶段,而皆恃灸法以回春。

      据医学文献记载,灸法可用于危重急症,如霍乱、失血、厥证、脱证、血崩、急慢惊风、黄黑疸、卒暴心痛、破伤风、肠痈、疔疮、蛇犬咬伤等。这些都是历代医家的实践经验结晶,我们不可等闲视之。

                                             四、保健与长寿

        灸法之妙,不仅在于能够治疗疾病,而且在预防医学中也有很大价值。古代医籍中有不少用艾灸预防疾病的记载。如唐代《千金要方》中曾说:“凡入吴蜀地游宦,身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瘥,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入也,故吴蜀人多行灸法。”说明艾灸对于预防感染性疾患是有一定作用的。近时对脑出血、高血压一类疾病,几乎都畏灸如虎,而在针灸名著《神灸经纶》中则载列了预防中风的9个施灸穴位。明代针灸学家杨继洲也竭力提倡预防中风施灸法。可见古代这一宝贵经验,我们还没有很好地继承。至于常灸足三里,可以防止多种疾病的发生,正如宋代名医张杲《医说》中有“若要安,三里常不干”之说。这是用灸法预防疾病和保健的记录,历代针灸医书引载其说者很多。

        灸法还不止于预防疾病,特别适用于老年医学,它能使人健康长寿。在这方面,古代医家也有不少记载,如《明堂灸经》和《铜人针灸经》都有在膏肓穴“灸讫后令人阳气康强”之说。《灵光赋》载灸“膏肓岂止治百病”。其意正好相同。《针灸资生经》还引载了灸神阙穴的一段实践:“郑纠曰,有一亲卒中风,医者为灸五百壮而苏,后年逾八十……不惟愈疾,又能延年。”至于常灸气海、关元而达到健康长寿,则前人记录更多。明代俞弁《续医说》载:“柳公度年八十余,步履轻健。或求其术,曰:吾无他术,但未尝以元气佐喜怒,气海常温耳。”这是常灸气海穴而得长寿的有力佐证。《扁鹊心书》明载:“保命之法,灼艾第一。”窦材还介绍他自己常灸关元的亲身体验:“每年常如此灸,遂得老年康健。”近时黄竹斋著的《针灸经穴图考》中也选录了日本《文库名家漫笔》中记载的三河百姓满平用灸足三里而致长寿的报道。

        记得我少年念书时,曾阅读过庄生讥笑孔丘有“无病而自灸”这句话,从上面列举这些经常施灸的人来看,岂非都是所谓“无病而自灸者”?但其结果,则达到了“自灸而无病”的目的,实践给讥笑灸法者以无情的嘲弄!当然灸法也不是万能的灵药。“微数之脉,慎不可灸”。这里还有一个辨证施灸的问题。所有这些,还有待于我们做进一步验证和研讨。然而无可非议的是灸法用途广泛而有效,它确实不失为中医学宝库中的一份重要财富,应当努力发掘。

                                      五、善于继承,敢于创新

        灸法在今日中医界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正在被人们遗忘。究其根源,在医家仍是没有深入了解它的重要作用,故每有偏执之论,认为灸系火法,利少弊多,或害怕灸疮易于感染,避免横生枝节,也有认为不如施用针刺简捷省事。病家则畏艾灸灼痛,灸后会遗留瘢痕。还有不少人则认为灸治只适用于沉寒痼冷、无脉亡阳之证,而不适用于其他疾病。以上种种,恐怕都是导致今日习于用针而少于用灸的因素。我认为,针刺是有很大作用的,当然应该提倡,不过对于施用灸法所存在的错误思想,则必须加以澄清。灸法不仅适用于阴证、寒证,也可应用于阳证、热证。历代医书中有关灸法治疗急性炎症性和发热性疾患的记载,是屡见不鲜的。问题在于施灸方法和取穴是否恰当。《神灸经纶》有一段话说得很中肯:“灸法要在明证审穴,证不明则无以知其病之在阴在阳,穴不审则多有误于伤气伤血,必精心体究,然后可收灸治之全功,而见愈病之神速也!”灸法中有明灸(直接灸)和隔灸(间接灸)之分,隔灸又可分为姜灸、蒜灸、盐灸、药饼灸等多种。灸法中还有补法和泻法。明代医学家李梴对于灸法有颇为开拓性的论述:“虚者灸之,使火气以助元气也;实者灸之,使实邪随火气而发散也;寒者灸之,使其气之复温也;热者灸之,引郁热之气外发,火就燥之义也。”这位高明的内科学家,对于应用灸法的理论,是别开生面的。但是,灸法毕竟有它的适应范围,究竟哪些疾病用艾灸可显效、速效、高效,临床上必须有所选择。目前用灸法者一般多采用艾条灸或温针灸,一不着皮肤,二觉烫即移,可能在治疗上也起些作用,但与古代所用的灸法,其效果是无法比拟的。

        至于灸疮问题,也得全面考虑,有的就赖此增强抗病力以预防疾病。曾记得早年有一位病家告诉我,他以前曾经患过严重风湿性关节炎,特地向大城市的一些著名医院求治,用遍了中西药物和针灸治疗,历久无效。回乡以后,遇到一个针灸“土郎中”,也给他施用灸法,但所用的是大艾炷着肤灸背部穴位,皮肤溃烂达数月之久,嗣后,灸疮结痂,而关节炎十余年来未见再发。这位病家给我上了一堂很好的灸法课,他无疑是我的一位好老师。对于这个方法,我常默然以思,大艾炷烧灼肌肤穴位,还要使其溃烂,莫不是原始的医疗方法竟似“肉刑”一般,未免近酷而又兼蛮,时至今日,岂还值得使用?然而这位病家在中西医束手以后,无可奈何地忍受一次“火攻”之苦,而竟然解决了他的众多名医所不能治愈的痼疾,这是一个值得医学界研究和深思的问题。灸疮原是一种无菌性炎症,只要我们保持创面清洁,一般不会引起感染。何况医者施用艾灸,绝大多数并不要求发生灸疮。不过在应用灸法时,艾炷以稍大一点效果较好。《针灸资生经》里有“灸不三分,是谓徒冤(白吃痛苦),炷务大也,小、弱炷乃小作之”之论,说明应用艾炷应该较大一些,但究竟要用多大,还要根据病人体质强弱、年龄大小及疾病情况而定。艾炷较大,难免皮肤灼痛,确实影响临床的应用,然而这也未必不可以克服。远在宋代,就已经应用“睡醒散”的麻醉法结合施行大剂量艾灸,何况在现代科学迅猛发展的今天,医疗器械和医用技术,都在日趋精密而不断改进,所有创面的保护问题,疼痛的减轻问题,都是完全可以解决的。

        最后,再提一下,灸法的临床应用固然十分重要,但灸法的机制问题也急需研究。灸法是否仅仅是一个温热刺激问题,恐怕其中还有很多科学的奥秘,还没有被我们认识。过去,在这方面的实验毕竟做得太少,虽然国内外医学界以前也曾做过一些,但还必须进行新的多途径的探索。个人希望,在开展灸治和肯定疗效的同时,还要把实验室的工作紧跟上去,因为阐明机理和提高疗效与改进方法,是相互为用而不可分割的。

文章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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