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旷的帮助下,刘聪获得了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斩首俘虏晋军一万九千余人,壶关太守献城投降。
得到壶关,对于匈奴人来说,意义极其重大, 因为攻击晋朝的门户已经打开,他们从此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随时可以南下窥视洛阳,攻不下来还可以好整以暇的撤回去。但对于晋朝来说,以后只要输一次,就是亡国的下场了。
既然如此,那就进攻吧。
让石勒赢得天下的一场惨败
刘渊将匈奴的军队分为两队,一队由石勒率领,进入山东持续骚扰,吸引晋朝东部的兵力,为主力打掩护。
主力则由刘聪率领,刘矅、王弥均在其中,一路直取洛阳。
石勒运气不好,他这一支本就是偏师,所起到的作用就是吸引火力,刘渊给他的军力自然不会太强,偏偏山东这里还有一个猛男:幽州刺史王浚。
就是倚仗鲜卑骑兵,赶得司马颖鸡飞狗跳的王浚。
山东本来不是王浚的封地,按照官场通行的规则来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石勒在山东为患,跟他无关。但王浚此人也不是个忠臣孝子,见到晋朝日渐衰弱,渐渐有了不臣之心。
有了这个心思,他自然不会让石勒在山东站稳脚跟,因为山东跟他是挨着的,日后他如果起兵,山东是必取之地,现在晋朝对山东没什么控制力,对他来说是好事情,如果被匈奴人在这里经营得力,以后他不一定还能抢得过来。
蠢蠢欲动的王浚,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石勒进入山东后,突然撞上了一支军队。
全是骑兵。
鲜卑人的骑兵!
为了更好的欢迎石勒,王浚又借来了鲜卑邻居。
这是石勒第一次对阵闻名天下的鲜卑铁骑,而匈奴也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功夫不逊于鲜卑,石勒本人更是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所以当鲜卑人出现的时候,石勒并不慌张。
有什么好怕的,打一下先试试斤两再说。
于是石勒打了一下。
这一下损失惨重。
当鲜卑铁骑冲锋起来的时候,石勒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些鲜卑的骑手,跟马匹有着不可思议的贴合,奔驰起来,人马合为一体,拥有着无比的稳定性,简直就是希腊神话里的传奇生物:半人马一样,骑术远比自己的匈奴兵精深得多,马身交错、马刀互砍之际,掉下地的一定是匈奴人。
这一战,石勒将自己的指挥才能发挥到极致,才从鲜卑骑兵铜墙铁壁一般的冲击中撤了出来,一路退到刘景打下的黎阳,才逃过了鲜卑人的追击,他的部队也损失了一万多人。
天才的将领,不止擅于成功,更擅于失败。从这一场战败中,石勒也发现了鲜卑骑兵天下无敌的秘密。
很简单,鲜卑人发明了马镫。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就这两个挂在马肚子两边的小铁环,彻底改变了古代战争的样式。
在此之前,骑兵作战,都是靠双腿夹紧马腹,这样很难发挥出马匹的速度优势,因为在马上坐不稳,你砍别人一下,冲击力传过来,你自己也得掉下马。
马镫的使用,让鲜卑骑兵可以肆无忌惮的将马速提到最高,骑兵对砍,最重要的就是马速,速度越快力量越大,而且他在马上坐得远比你稳,你还怎么跟他砍?
有了马镫,可以任意加速之后,鲜卑人还给骑兵连人带马都披上了一层铠甲,这也是后世重骑兵的雏形,仅靠撞击就能把对手撞个稀巴烂,堪称原始的坦克。
对于石勒来说,这是一场非常有意义的失败,他从中汲取了鲜卑骑兵的优点,将马镫大量装备于自己的军队中,从此纵横天下,少有败绩。
不过,对于另外一个方面的收获来说,马镫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退到衡阳之后,他决定组建自己的参谋部,网罗了冀州、司州两地的士人,在自己的帐下组成智囊团,称为“君子营”。
十六国时期三大谋士中的第一位,张宾,就于此时登场,入住了石勒的君子营中。
张宾提着把破剑来的那一天,对于石勒来说,并不是多么出奇的日子,反正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投奔。直到很久以后,石勒才知道,这一天是多么的值得纪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一天的张宾来投,才有了以后的后赵帝国。
君子营的意义深远,它意味着石勒从此不再只是一个赳赳武夫,而是有了自己的大脑,只要条件成熟,他随时可以以君子营为基础,就地建立一个各机构齐全的朝廷。
后来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刘渊放他独自领军,到山东打游击,原本只是让他骚扰一下晋朝的东部,但石勒用一个君子营,把游击打成了根据地,从一支无足轻重的偏师,到获得了与匈奴分庭抗礼的资格。
所谓人杰,当以英雄造时势,而非以时势等英雄,不外如是。
一征洛阳的失败
刘聪这条战线,则和石勒刚好相反。
石勒在飞龙山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刘聪正在教晋朝人做人。
因为渡河的通道已经被打通,刘聪一路没遇到什么阻力,本来征晋路上的最大障碍--天险黄河,刘聪轻轻松松就跨了过去,进入南岸的弘农郡,然后沿着洛水一路东进。
洛水的尽头,就是洛阳城。
被人家堵到门口来打了,晋廷这下慌了,赶忙派了平北将军曹武到宜阳来阻击匈奴人。
此时,扶弟魔司马越对弟弟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起到了作用,他的另一个弟弟,镇守关中的南阳王司马模,从长安发来了援兵,想跟曹武夹击刘聪,一前一后的把他挤扁。
应该说,这是一个相当妙的计策,行军打仗,同时开多条战线是大忌讳,如果正激战到一半,突然有新敌人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抄底,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动摇军心,自乱阵脚,一败涂地。
只是,夹击战术,需要在前面接敌的一军能够顶得住,撑到后面一军赶上来捅敌人屁股,否则如果前军先被击溃了,敌人就能腾出来手,集中兵力把后军也收拾了。
很不幸,曹武不是一个能顶得住的人,他把一场晋朝的夹击战,变成了匈奴的两场击溃战,让战斗完全成了刘聪的个人表演舞台。
刘渊与曹武在大阳相遇,战斗刚打响,曹武就干净彻底的败了,败得稀里哗啦,幸好打仗虽然不行,跑得倒挺快,捡回了一条命。
刘聪马不停蹄,领军长驱直入到了宜阳,这里距洛阳只有一百二十里,骑兵一天可到。在这里,他停下来等了等司马模的关中军。
关中军一头撞了上来,略一接触后,大败,败得比曹武还快还彻底,然后抱头逃回了长安。
前面冤枉曹武了,他打仗不是不行,其实还是平均水平,大家都一个鸟样。
从并州出师直到宜阳,刘聪战无不胜,这种感觉十分的美妙,美妙到刘聪忍不住起了一点其它的想法:
刘渊有五个儿子,但是还没有立太子,刘聪排行第四,虽然是侧室所生,但如果在父亲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会不会得到问鼎宝座的机会呢?毕竟国家初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有力量的国君,而自己这一路征战下来,明显是要比其它四个兄弟更加有力量的。
怀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刘聪开始有些飘飘然了,飘到他都没有注意到,晋朝的弘农太守垣延来投降的时候,眼神里并没有降人的恐慌与奴相。
上天是无情的,既然犯了错误,就一定要付出代价。诈降的当天晚上,垣延摸清了刘聪大营的虚实,引兵夜袭匈奴。
深邃的黑夜里,毫无防备的匈奴兵被四面响起的喊杀声弄晕了头,全营崩溃,刘聪连夜奔逃。
晋朝大兵一路在身后追击,让刘聪连停下来整军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像丧家之犬一样不停的逃,从宜阳,到弘农,再渡过黄河,才算摆脱了追兵。
这是匈奴汉国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
石勒是败中取到了得胜之道,刘聪则是先胜后败,这两场战役的走向,倒也印证了他们此后的人生境遇。
刘聪带着残部回到都城平阳的时候,垂头丧气,惴惴不安。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但还不知道父亲会怎么样对待自己。
接近城外,残兵们忽然一惊,他们看到了一片素白。
刘渊带着朝臣,一身缟素,远出郊外迎接败军的归来,以示对阵亡将士的哀悼,对晋廷的仇恨永不停止。
残兵们大为感动,纷纷泪涌,表示愿为皇帝整军再战。
在涕泪横流的面容背后,刘聪的心安顿了下来。他知道,这次不仅不会受到惩罚,而且下一次的征晋,他还将是主帅。
因为他也知道父亲这么做的典故。一千年前,秦穆公也是这样穿着丧服迎接了败军,后来继续派败军主帅领兵出征,终成霸业。
还是父亲有手段,得学习。刘聪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