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希的中年时光

       这是文晓希在上海去的第一个公园,和一群90后的年轻人换了两趟地铁线。公园里人很多,难得的假期时光,除了自我放松,也是亲子互动,老友相聚的极佳时间。入门是一个教堂造型的城堡,各种不同颜色的小花穿梭在狭缝中,让整个造型如欧洲城堡花园。扶梯上,人们或观望,或拍照流年。在这里,真个公园的大致景观尽收眼底。它不是大片的花海,而是各种不同的田园造型,一个个的小模块精致唯美。游人在不同的花丛前留下自己或朋友的笑脸。或花比人更美,或相互映衬。手机在这里的出场率高到惊人,让你觉得似乎不拍照不足以证明你真的看了风景。

          在这样的环境下,文晓希是局促的。她的大饼脸在每一张照片下都显出趋近中年人的苍老。所以,她排斥拍照。镜头下的年轻人,胶原蛋白满满,吹弹可破。但她那张脸,前30年都疏于照顾。那时她一直以为心里美才是主要的,她的心思都在怎么读书,怎么寻找生活的小确幸,素面朝天还觉得自己真实。可人生哪里是真实就可以的?世界既需要女性事业有成,能顶半边天,又希望你貌美如花,增添世界的色彩,当然你也最好可以相夫教子,家庭幸福,符合社会的认可。只要你有一项是又欠缺的,那就是莫大的遗憾。在这样的标准下,文晓希应该被打入最底层。当她开始知道要捯饬这张脸时,她已经错过了最佳保养时间,直接进入了需要抗衰老的阶段。当她终于在砸了血本,换取了一点点能出门的状况后,她依然害怕站在镜头前。她觉得每个镜头都是哈哈镜,她那张从小到大的哈哈脸,真的是让人多少都觉得无法评价。她不难看,但在这个一瘦为美的V脸时代,她实在是显得过于出格。

        在那帮年轻人频频邀请她站在镜头前时,她觉得那就简直是让她当众出丑。她开始后悔答应他们的邀约。她想自己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她总是更想去有自然景观的地方。阳光透过枝头细细碎碎洒下来,溪水在山间流淌,鹅卵石的纹理清晰可见,水流的交汇处,有一些鱼儿和蝌蚪欢快嬉戏。偶尔一两个同行者超过自己,大家点头微笑。文晓希觉得自己属于那样的环境,在那里她是自然的,渺小的,她只属于大自然极小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在意。但现在的环境不是,人在这里是放大的,许多人并不留意这里是什么花花草草,她需要的只是背景,是什么花不重要,他们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在若干次镜头的抢拍下,文晓希再次看到了自己那张和周围年轻人相比极其违和的脸。她觉得难过,沮丧,她看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不仅仅是苍老,还有慵懒和肉眼可见的发福。她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运动。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会去操场跑步,那种欢畅淋漓的感觉让她有了好的精神来应对日常工作。来上海后,她整体是紧张的,她的能力和工作需要达到的要求让她几乎投入了除睡觉外所有的时间。她并不觉得辛苦,但觉得迷茫。周围的人无比优秀,让她总是处于焦虑无比的状态,她无法做到游刃有余。这种焦虑让她无法抽出时间或者心情去运动。相反,在每一个夜晚加班后,她都会选择吃一些甜点来慰藉内心无法抚平的忧伤和空虚。她就是这样一点点看着自己胖起来的。先是裤子有点紧,接着是发现原来穿上挺好看的衣服,现在穿上开始感觉脖子那里很臃肿。这让她更加惊慌,于是开始慌不择路地添加新的衣服。但是几乎每一件,都无法让她回到以前的样子。这让文晓希更加自卑,她总是带着口罩,害怕见人,每天用更长的时间来化妆。

          终于有一天,她开始明白,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她从来没有好好爱自己,无论从皮肤、身材,还是心灵关爱。她就像一个无比苛责的雇佣者,底薪招聘了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开得工资低到无法维持正常生活,于是他们奋起反抗,只希望主人可以引以为戒。想到这里,文晓希突然释怀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能让一切失衡。

          这个春天,在去跑步的路上,阳光普照,柳枝轻摇。一切都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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