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的那些仁义道德,一样都用不上,被扔进这个社会大海中,我闻到了各种各样的血腥味,看到过各种各样的血盆大口和奇形怪状的利齿。云游在种种之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夹缝,但到底被证明是食物链的低端。在这个最高等动物世界里,在这个吹嘘文化的世界里,仍然存在一种最为人所不齿的目标——生存!
依稀是那个伪二十的少年,意气风发,刚刚入职,一份领导就是慈母严父的高度信任,唯命是从,忠心不二——
——闹哄哄的房子里突然安静了,原来他来了——部门中层:
“大家都安静啦——安静、安静!抽个块呢给大家开个小会,大家都要高度重视!最近有个大领导要来咱们这里探望大家,到时候召开一个大会。一方面看看大家的生活工作环境和情况,另一方面着力解决大家的生活工作中存在相关的问题,希望大家汇报工作之余呢也提几个问题!”
小Q:“那就是存在的问题都可以提啦?”
中层:“当然不是了!首先呢咱们讨论一下汇报工作和生活问题,小A?”
小A:“这呢?”
中层:“你呢,形象端正,吐字清晰,负责汇报咱们来到这块的所有工作,要详细列一份计划单子给我,咱们进行的各项工作都要量化,懂了吗?”
小A:“主要工作内容和工作环境?”
中层:“还有我们举行过的活动呢,比如:打扑克比赛也是一项有组织有纪律的活动啊,愉悦了职工心情、凝聚了团队合力,这也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小A惊愕,接着嗯了一声。
“生活方面汇报由小B来负责汇报,也像小A一样,汇报计划单子给我,到时候我要一项一项的过!”中层加大分贝地强调着,仿佛这个问题非常非常严重,不过似乎真的很严重,这可以从他凝重的表情和不带任何色彩的皱纹上看出。
小B也相当配合地答道:“好的,我会尽快完成并上交的!”
此时,中层的皱纹微微扭曲了一下,表达出一种不太明显的感情,似乎要传递出非常严肃而又肯定的意思。接着,他又咧开皱纹中间的部位:“本次大会非常严肃,大家发言要慎重,除了我刚才指定的职工,其他所有职工不允许再汇报任何关于工作和生活的事宜!”
“不是还要提问题呢?”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嗯,对,接下来呢,我们就讨论提问题的事宜”
“可以给我们发XX吗?”小D说。
“这个呢,可以提,但是这个问题呢由小E负责在会上提”中层解释道。
“哦”小D不解地答了一声。
“可以-----吗?”
“可以-----吗?”
……
等发声渐渐少了,中层又开口了:“刚才呢我仔细听了,也大概进行了总结,咱们呢总共提出了X类问题。其中前三类问题可以提,因为这类问题呢,一方面不疼不痒,提出后既不难为咱们的领导又不为难来视察的大领导,另一方面又能防止会场冷场,不过呢,这类问题由我指派的专人进行提问,咱们要从形象上、谈吐清洗上把其他部门比下去;中间这两类问题有点敏感,提不提呢要视情况而定,如果其他部门牵头了,则我们也可以提问,总之不是咱们先提出来的,要问也是其他部门的事跟咱们无关,这类就由小U来吧,小U平时表现不错,学习又好——”
“好的!”我大声答道,用尽了丹田之气,一不小心打断了中层的话都毫无意识。
“好!大家都要向小U学习,在工作生活中要积极配合领导——呃,关于最后两个问题呢,大家就都不要提了,即便别的部门提,我们都不能提,因为大领导本次来是过来看望大家的呀,怀着欣慰的愉快的心情大老远过来的,我们不能让大领导难为情,再说,关于薪水的问题总是很敏感很小心的,大家呢就不要硬往钉子上撞,当然,别的部门应该也会提的,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替大家提这个问题的,这样呢,主要是出于保护大家的目的”,中层苦口婆心地给这一群新入职不久的年轻人灌输职场道理。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位中层,不明白最开始说的关于大领导是来解决问题的话。不过,对于我,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明天开会的时候看有没有部门提类似问题,如果有就及时跟上也提出来,这样中层派下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理念,那就是不管老师、家长还是班干部等等,凡是给我布置的任务我都会竭尽全力做好。
大会定在下午三点开,中层给大家通知的是下午两点半必须到会场,及时找到座位,中间不得离席!我们群居似的齐刷刷地坐到了前三排的最中间。布置会场的人诧异的看着我们就像看到了恐龙一样。可能惊诧我们的军队一般的严明纪律,我当时骄傲的这样想。不过,后来他们中的一个很友好、客气地将我们请到了对应的第二排及以下座次,并将一些写名字的牌牌放在第一排桌子上。几个更聪明机智的同事告诉我哪些名字都是领导,其中一个是我们部门的领导。这里不得不说我们入职时间不长,对部门领导的名字着实不熟悉,更是从未谋面。
稍坐二十分,各部门同事一一入座,然后是第一排牌牌上的领导,然后是讲台上的大领导,待会场人全部到齐安静后,大领导才开始慢慢地致辞,从毕业于某某学校,入职哪个公司,又跳、跳、跳,每个公司干了些什么,再到来这个公司干了什么,再到这个公司怎么样发展等等。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小D的腿一直在哪里抖抖,我好奇便问了一句,他说了生理需要,我便没有再问,寻思着上班比上大学严格多了——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大领导似乎刚刚转入结束的节奏——
刚开始,我认真的听、认真的听,把他讲的好的句子快速地记在笔记本上,总觉得或许有用,这都是从小学习“烙下的病根”。到后来听觉就不知不觉地凝滞了,耳朵边上一直嗡嗡,嗡嗡的声音,但怎么都从耳朵传不到大脑,眼睛也能看到他讲台上眉飞色舞,但怎么都从眼睛传不到大脑。我寻思着我这是彻底看了半部哑剧,而且是那种表达不出任何意义的哑剧。
——终于,靠近窗户前的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
——他要干嘛,我惊诧地看了一遍周围,许多人打开了提前做好的笔记,我突然清醒了,原来他在汇报工作!
汇报吧,汇报完了就是提问题了,我也顺手翻到了中层和我斟酌了半上午的那两个问题。再熟悉一便吧,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要做到万无一失,要做到朗朗上口,要圆满完成这么重要的工作任务!
“大家的工作都做得相当不错,会后呢我还会到部分部门观看一下工作环境”,大领导露出了八九个牙齿,似乎很满意这里的工作,下面掌声哗哗响起!
“接下来,我们进行问题提问,大家要放松,要敞开心扉,要将我们生活、工作中存在的各种问题都提出来,我们呢就是来了给大家解决问题的”,大领导面带微笑,一副慈祥爷爷的样子,此时的我突然觉得大领导更和蔼,比我们中层好!
“我们这里下雨,能不能给每个人配一套雨衣呢”一个黑黑的高个子说。
“这个问题很好,我们回去马上考虑”
“我是南方的,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觉得这里跟我看到的电视里的一模一样,人们特别和蔼,我喜欢咱们公司”一个化了眉毛、扎马尾的软声音说。
“哈哈——这个虽然不是一个问题,但听到这种态度我感到欣慰”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终于提到了我的问题,我瞄了一眼中层发现中层也超级默契地给我使了个眼。轮到我出场了,心中的小鹿砰砰跳。
我像从弹射椅上弹出来一样,在大领导刚刚落了话音就站起来,话筒还在很远的地方我也等不及了,“我们这里……”
“不要着急,小朋友,我们呢就是过来倾听的”大领导和蔼地朝着我的方向说,转而朝向工作人员说:“把话筒传过来,给这位同事。”
话筒终于到了的手中,我大声地、一字不落地把笔记本上的两个问题从头到尾有感情地读了一遍,然后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大领导回答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到,只是看见他还是面带微笑式地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大会就结束了。
往回走的路上,中层夸我提问题声音响亮,大领导回答的也好等等。
第二天的一整天,我还沉浸在美好的夸奖之中。下班之后受到通知中层要见我。
喜滋滋地走进中层办公室,不是这么简单的任务还给我奖励吧,我努力地思忖着这次通知的目的。
中层见我进来了,“说说昨天开会你提的问题吧”
“嗯,我就按照准备——”我说了半句就被打断了。
“有些问题就不能随意的提,懂吗”中层很无奈的样子,“在公司里要特别注重影响……”,而后是一堆道理,最后我莫名的被请出办公室。
办公室的走廊很长,那天更是出奇的长——楼下相熟的同事告诉我,我们部门的领导似乎来过了。
那天,我的日记本上多了这么几句:
神前,
我双手合十,冥想着人性的伟大;
他却大喝一声,
将我的虔诚,
摔得粉碎!
就在那页纸上,还有几朵似开非开的墨迹花!下面是这样写的:
母亲,你说过,年龄大的人一般很和蔼!
母亲,你说过,完成每一件事情都要认认真真完成好,只要你接了,就得这样!
母亲,你说过,仁义道德一样不能少!
母亲,你说过,不能说谎话!
可是母亲啊,你说的这些,为什么一样儿都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