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阿婆

冬梅阿婆

冬梅阿婆独自住在大队里的大宅院里,老头子多年前就过辈了。

这个大宅院是村里面的过渡房,由于村里大多村民拆迁后,都搬到到镇上、甚至城里去住了,剩余一些老年人,在此过渡,说是过渡,其实是余生就在此过了。

冬梅阿婆有三个儿子,至少每人都分到二套房,但冬梅阿婆独自住在此, 她的房子,在北面,终日不见阳光,仅一间,打开门,一眼就能看见,一个布帘子把房间一分为二,一半是放着一张床,一只抽水马桶,一个贮物柜子,另一半有一只水池,边上一只煤气灶,一只炒锅、一个电饭堡,另有一张小桌子一张小椅子,桌子上一个沙罩,里面是几个碗,有吃剩的饭菜,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仅容一人转身,憋窄的感觉,愈发让人感觉孤单,甚至感觉到窒息。

冬梅阿婆八十有四了,脸上胖微微的,脖颈和手,却干枯了,她似乎总是这一个模样,仿佛从来不曾年轻过,也不能变得更老。象这里的许多老年人一样,一日三餐,吃完饭,有时也聚在楼下的门卫老头那里,聊聊家常,看看过往的人们,似乎这样很自在、很好,不希求别的了。

我也从来没见过她分外地高兴或者忧心。她的神情总是那样和蔼,嘴角微微翘着,眼睛时时眯起来,仿佛她十分满意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别的心事了。

也是啊,她有三儿,三个儿子都生了儿子,孙子们也都结婚了,为她生了重孙辈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三个儿媳不太见过来探望,但三个儿子,时不时地,也轮流过来看她的,有时,大儿子也来带她回他们家洗澡,冬梅阿婆的住处太挤了,不能洗澡。也是啊,一个老年人,用不着天天洗澡的。还可以节约点水,她也不开空调,也没有空调,她也没有冰箱,最热的三伏天,她开一只小吊扇,儿子帮她吊在蚊帐里的。炎热的大夏天,冬梅阿婆一个月的电费、水费加起来才28元,费用当然由三个儿子分摊的。

村里给老年人每月生活费有220元,冬梅阿婆一分不用花的,平时,小辈孝敬她的,冬梅阿婆娘家来人看望后给她的,都赚下来,一年下来,她三个儿子每人平分5000元,三个儿子开心的,乐歪了嘴。

路过冬梅阿婆的住处,一眼就能看见。她就坐在她那张小椅子上,一个人在那儿吃饭。一碗颜色模糊的红烧肉,红烧肉可以吃好多天,是儿子做好了端过来的。如果有一碗绿色新鲜菜,一定是别人做了分给她的,冬梅阿婆不种菜,也舍不得买蔬菜的,你悄悄停一下脚步,就能看见她用手端着碗,久久不下筷子,不知道是在细嚼慢咽,还是在想啥。

更多的时候,她端个椅子,坐在房间门口,双手搁在自家膝盖上,不断上下摸索着,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凝结着一丝永远不改的笑意。

她就这样,坐在门口,似乎守候着什么,从这头望到那头,不声不响地度着时光。

有时儿子来了,她又不在了,有人听见她踢塔着鞋子,蹒跚着从另一个楼梯走了,不知到哪里去散步了。儿子就在“老娘,老娘”的叫着,也不见她回答,只好把拿来的菜、水果,拜托邻居给她。

不久前的那一天,有人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冬梅阿婆的儿子,说你娘病了,病得很厉害,赶紧去大宅院。

当儿子们陆续赶到的时候,冬梅阿婆的房间外已站满了人。有人从门槛那往屋里探望,只见油豆似的电灯光线下,冬梅阿婆就躺在床上,头枕在窄小的枕头上,合着眼睛。大儿子俯下身去呼唤她,也得不到一点回应。她的眼帘安详地合着,额头和眼角的那些皱纹不再牵动。本来,人老了,病痛或者生死都在旦夕之间,但是现在,人们却一个个都很诧异,白天,冬梅阿婆就是有点感冒头晕,去附近菜场上的一个小诊所打了一针,回来就倒头睡下了,有人送菜给冬梅阿婆,才发现她的异样。

这不就是黑诊所,是医疗事故吗,有人出主意说,去找那个“三无”医生。那个开诊所的据说原来是做赤脚医生的,当儿子们想去诊所找赤脚医生索赔时,医生早闻到风声,关门逃走了。

冬梅阿婆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儿子们照例放声大哭起来,按照风俗,有人在大宅院楼下,放了三个响亮的炮仗,预示着有人归天了。

没过多久,冬梅阿婆朝北的那间房间里,又有新住户,一位老头,擅擅微微地由儿子扶来,入住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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