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写作,从关注内在自我开始

刚破壳而出的小鹅,会本能地跟随它第一眼见到的母亲的后面。有趣的是,小鹅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其它活动的物体,一只狗、一只猫或者一只玩具鹅,它也会自动跟随它们。尤为叫人惊讶的,一旦小鹅形成了对某个物体的跟随反应后,它不再对其它物体产生跟随反应。这种现象,被德国习性学家洛伦兹称之为“印刻效应”。

好神奇的“印刻效应”,也好可怕的“印刻效应”!它让我想起了惠特曼的诗:“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者那一天的一部分,或者几年,或者连绵很多年……那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正在走,他将永远天天向前。”

在每个生命的成长过程中,都蕴含着如此不易察觉的秘密,它让我猛然一惊:你能够给予孩子最原初的东西是什么?是物质的爱,还是无痕的精神引领?这爱与教育的状态是如何的?你对生命的理解、对教育的理解,决定了你能够给予孩子什么,决定了你呵护、引导与陪伴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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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花坛里的小花,它鲜亮、明艳,兀自开放)

“真正写作的人,是关注内在自我的人。”当初阅读《教育的勇气》时,突然从张老师身上领悟到了这一点。细想,“关注内在自我”,可谓是写作的不二法门。当然,这是在不断写写写的基础上,才能生出的慧根。

在众多普通人看来,写作是多么高大上的事情,令人望而生畏,或求而不得,心有余悸。可在优培群里,张老师就那么每晚十来分钟,絮絮叨叨地讲了两个月,《教育的勇气》这本书竟然就顺理成章地出版了。

于他而言,著书立说,那么轻松自在,不过是说说而已。我们不停地在言说,热热闹闹,纷纷扰扰。依照朱永新的“保险”说,也坚持了十来年了,为何还只是停留在随性涂鸦,离专业写作相差十万八千里?

歌德认为,作家除了有眼耳鼻舌身五官外,还有一种“内在感觉”。写作,要将人的目光从纷乱的外在,引向沉慧的“内在感觉”。可如何找到这内在的感觉呢?外在世界光怪陆离,内心颇不宁静,怎么可能拥有丰赡的思想,轻盈的内心?怎么可能拥有敏感、独特、自我的天空?又如何成为一个拥有“内在自我”的人?

只有安了,静了,人才更容易回到自己的存在。毫无疑问,张老师始终保持着思想者的孤独与沉静,及置身这样丰富精神世界的阅读与思考。去年十月,写作班的老师来到厚美村的张家小院里,惊喜于柠檬、龙眼、芒果等果树及各种花草树木。张老师坐在院落里的亭子里,一次次地给我们沏茶,直到月上中天。他的妹妹告诉我们,他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这里喝茶,除了睡觉,整天都在这里,一起床就在,晚饭后也在,春寒料峭在,寒风凛冽时也在,裹着大衣,围着围巾……当时甚是惊诧,而今我发现了这就是张老师写作的奥秘所在,他“既在现实世界里,又在精神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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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小学校,仅存断垣残壁,却也生机盎然)

没错,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想了解通透某一些教育理论,深刻解读某些教育现象并有所行动,我们通常会借助于阅读,获得某种理论上的支持与契合的领悟,也会不断思考,进行田野式实践,最终获得来自一线最接地气的实践思考与自信。

我们更多地信赖于他人,让大脑成了别人思想的跑马场。而张老师则在阅读之余,更多的是自我的不断回望,不断回溯童年的生活,不断觉知生命的状态,过滤掉生命的灰色,挤掉那些粗鄙的奴性的东西,也从中汲取生命的养料,获得生命自觉与成长的原动力。他探索生命发展的源头问题,不断地链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生活,在不断回望,审视自己,认识自己的过程中,寻找着每个人生命成长所需要的“奶蜜盐”,从而成为一个更柔软的人,更温柔地善待我们自己及我们的世界。

这样的发现,不仅在于能够更好地理解生命,竟同样适用于孩子的学习、生活与写作,这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本学期,我在着力探索作文教学,试图让孩子不惧怕作文,人人有话说,人人能说话。对写作的话题,也就格外敏感。

一个曾经的同事,孩子刚上一年级,她每天在朋友圈里打卡晒女儿的日记。稚嫩的文字间夹杂着拼音,看着很有意思。当年,汶儿也是一上学就写日记的,日复一日地坚持,韧性可贵,时有奖励,他积累了一笔在他看来非常丰厚的,可以自由支配的巨款,时常惦记着要带我们去市区绿杨馄饨店请客。我也至今收藏着他所有的文字,从一年级到高中。

看着小姑娘的文字,想起了自己孩子的那些陈年往事,不由得笑意洋溢在脸庞。于是,时常关注孩子写了些什么。可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对劲了,孩子的文字每天都是一个模式,用“先……然后……再……最后……”这样的构段方式书写着每一个日常。无论对于孩子的生命体验,还是表达需要,这样的书写有意义吗?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怕是会让孩子心生厌烦,最终言语堵塞,引起情感堵塞,不能够自由流畅、富有个性的表达。我们的烨就是这样,酷爱看书,写作却极其痛苦。每每写作,手中的笔犹如千斤重,横竖只会三言两语地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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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孩子原生态的表达)

这天,我实在忍不住了,给她留言——清清,发现没,宝贝的打卡日记已经有套路了。你可以试试让她说,你来写,相同时间,一定能够读到更多精彩。不认识的字你帮助注音,也一举两得,既复习拼音,又学习汉字。对于孩子来说,他们更喜欢的是故事,不一定写真实的生活。她说的时候,你可以追问,就能帮助她把话说清楚,说具体。天长日久,自然不一样啦。哈哈,我瞎说说啊,包涵包涵。

她接受了我的建议,第二天晒出的亲子合作的作品是这样的。她还配了这样的文字:听了沈老师的建议,今天开始侯妹妹口述故事,妈妈写,然后侯妹妹给字注音,爸爸负责检查!学习真的要换着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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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合作,完成的打卡日记)

学习需要讲究方式方法,有时候的确不妨换着花样来。但就低年级孩子的日记而言,这绝对不是“换着花样来”。

其一,孩子的年龄特点决定了,他们更喜欢的是直观、生动、形象的东西,无论是图文并茂的读物或者媒体,还是缤纷的世界、鲜亮的物体,更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在我们的课堂上,也需要采用直观教学法,来引导他们投入课堂学习。因此,对于孩子的表达而言,低年级更推崇的是读写绘,将阅读、书写与反思、体悟完美结合起来。当他们不善于表达的时候,以图书为桥梁为他们打开一扇窗,以绘画为载体传递他们的阅读体验与思想。这既利于培养亲子关系,在日常的编织中建立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而且能够发展孩子的语言,在深度了解孩子的日常生活基础上,陪伴孩子磕磕绊绊的成长,收获点点滴滴的进步。

其二,故事化的表达。小学里,学生最该练的是基本功,是童子功。儿童作文的核心素养是故事力,即小孩子讲故事的能力、写故事的能力。管建刚老师说,“儿童和故事有着天然的联系,写故事,也是儿童最容易上手,最愿意写的。”“儿童和故事的关系,就像人和影子的关系。游戏就是故事,属于儿童的故事。”从同事最近晒出的图片不难看出,她孩子想象的世界远比她现实的世界要丰富多了,诱人多了。在小学阶段,一个人讲故事的能力、写故事的能力好了,其它类型的文章也不会太差。成人也是一样,能够讲好故事也是不简单的事情。

其三,文字的转化是件极难的事情。“任何一个人,从儿童的角度来说,一年级小朋友的口述作文,一定比他写下来的丰富、生动得多。书面语是更难更高的要求,会压抑人的自然发展。”“过早地规范要求,过高的标准,模式化的相互影响,让孩子如此的惧怕作文。”高度认同这样的思想,除了孩子本身书写的缓慢将无形中给他们增加许多压力,更在于口头表达会有很多生成性的精彩。在课上,张老师也讲到叶圣陶的“我手写我心”,“这种训练方式符合人的发展,而不符合考试的要求”。我想,对于低年级的孩子来说,“我手写我心”不是问题,对于高年级孩子而言,这就不够了。

其四,表达程式化,缺少灵动与具体。灵动,具体,对孩子而言,这是极高的标准。对于有些孩子而言,他永远不可能企及这样的高度,能够“文从字顺”就已经不错了。但即便是这样的要求,有的孩子的文字也是干巴巴的,没有弹性,如工厂批量生产的,到处是程序化、模式化的文字,鲜见语言的“湿润”及作者的体温。这个孩子的表达中,那每天必备的连词便是中了程式化的毒的症状。

连词、关联词,是语言的拐杖,是语言的胶水。腿脚不好,用一下拐杖,表达不清,用连词便于有序表达;而胶水都是化工制剂,或多或少都有毒。想起我们班芯《苏式焖肉》中的文字:“首先,奶奶冲洗干净血水和污垢;放入五花肉和姜片把水烧开,水滚开后烧两三分钟再关火;然后捞出五花肉,用热水冲洗干净附着的泡沫……最后,奶奶用小火把五花肉的四个面煎黄;后来,奶奶又拿来一个砂锅并且加点水,然后同时放入花椒、八角等调料;最后,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焖煮。”多少个“然后”与“最后”啊,阅读这样的文字,就如赵本山小品《卖拐》中的人似的被忽悠疯了。要知道,清爽也是一种美,语言越干净,越简洁,越美好。而这样的表达,与孩子最初的“印刻效应”是不无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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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山,层林尽染,一如孩子缤纷多元的心灵世界)

上周身体不适,课程还没有听完,今天涂鸦的是张老师的“写作作为通用能力”的听课印象。什么叫印象?就是你看到、听到的内容,到了你心里的那个反应。而学生的作文表达之所以生涩,缺乏温度,好些孩子是没能注入内部语言,把心里的那个反应捕捉出来。写作,不只要睁大眼睛的观察力,更要你的敏感力。学生会“自我观察”了,内心敏感了,才会有真正的观察力,才会有真正的表达力。我,也一样。

真正的写作,从关注内在自我开始。不断省察自我,不断认识自我,讲好自己的故事,给予孩子正能量的“印刻效应”,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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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写作的路上,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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