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而至的小林

小鱼的十九岁，是在追着风跑的游戏里度过的。

轮滑鞋的鞋帮又硬又紧，把她并不太纤细的脚腕和小腿一次又一次弄破。一向怕疼的她也倔强地不吭一声。他们都说她不行，她偏要行一次在这件自己很在意的事情上。

小鱼低着头，在那班早就飞驰得相当熟练的孩子边上，默默地滑过来，滑过去，练着谁也不屑的基本功。

“喂，你那脚踝，用点儿力气。”一个影子打斜刺里蹿上来，唰的一声利利索索就刹在了她鼻子底下。小鱼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先是看见一双旧兮兮的轮滑鞋，到处都是蹭花摔裂的塑料皮，满目久经沙场拼杀过千军万马的遒劲沧桑。小鱼瞧了眼被自己宝贝得不得了崭崭新的鞋，脸先悄悄地红了。再往上是两条长长的细伶伶的腿，把平平无奇没款没型的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愣是穿出了点麻豆的味道。这样一对好腿，搭配的竟是件小鱼她爸都不稀罕，偶尔下一趟车间才勉强披一下的那种老气横秋的工装夹克衫。猝不及防被夹克衫上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逮个正着。小鱼一边慌张得不知所措，一边想，这样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孔，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后来把初遇这段故事又讲给小林，这位当事人自己哈哈大笑。她很得意当初把小鱼唬成了一脸呆样，就那么白白给她笑了好几天。

其实小林比小鱼还小一岁，却比小鱼高上半个脑袋，借此总是要扮作一副老大的样子。趾高气昂地教小鱼轮滑，带她去吃稀奇古怪的小摊儿，走路大摇大摆把小鱼护在里面，晚上练习得迟了一定要送她到宿舍楼下。每每小鱼推辞，小林就站得笔直，低着头伸手把小鱼一脑袋自来卷揉成鸡窝，说，你一个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可以，对你好，你就天经地义地收下来。有骨气一点，你又不欠谁。

要到很多年以后，小鱼才能从小林那时看似寻常的歪着嘴角的坏笑里品出一丝苦涩的意味。

那一年初夏，轮滑协会周年庆活动，计划全员从学校一路滑去市中心的小吃街。小鱼犯愁，怕自己技术差，落下大部队十万八千里，很自觉地灰溜溜站在了队末。启程没多久，她果然被遥遥抛在了后头。正沮丧着，忽然看见一个窄窄的影子逆着人流飞驰而来，不由分说拉起了她的手，带她一路风驰电掣地迎头追赶了上去。小林的手不大，掌心柔软，却很有力量。每次眼看要摔跟头，她就一只手一拉，另一只手一扶，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小鱼就给扶正了，险情轻易化解掉。

聚餐的时候，有男生要给小鱼倒啤酒，被小林凶巴巴地骂跑了。当时大家开了几句离谱的玩笑，把小鱼说得又羞又恼，当场离席。她再也没有去过社团，也没有再玩过轮滑了。

毕业之前的那个冬天，小鱼裹成了个粽子在寒风里走。远远听见有人喊她，是那个很久没听过的声音：小鱼，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