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家庭

我出生于东北农村，阴历的1988年12月21号，具体什么时间我爸妈也不记得了，出生后九天就过年了，于是在我出生后九天我就两岁了，我们那里农村的习惯，出生的时候就是一岁，过了年算一岁，于是我虚岁两岁。这个虚岁曾经困扰了我很多年，让我总是比同龄的孩子大一岁，也带来一些麻烦，这都是后话了。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父亲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可是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因为祖父母不让他读书，让他去打工，供下面的两个弟弟读书，他也没有学过什么手艺，从小就是卖力气。父亲经常在春夏秋三个季节出去打零工，冬天天寒地冻，工地停工，有时候他和母亲就侍弄蔬菜大棚，勉强维持生活。我母亲就在家种菜种地，因为还要照顾幼小的我，也不曾出去打工，那个年代农村女的出去打工的也少，他们的婚姻是父母安排的，本来就性格，生活习惯各方面都不和，更谈不上什么爱情，从我小时候记事起，他们就经常吵架，偶尔打架，我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习以为常了。在很多年以后的一天清晨，我妈幡然醒悟，意识到当初安排这段婚姻的人是设了怎样一个骗局，让她嫁给我爸。我听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可能就是事实，可是我既不愿意相信，也不想去求证什么，我害怕，害怕得到证实，我妈这一辈子经历的不幸太多了，如果连自己的婚姻都是一个陷阱，那她该有多么绝望，人心也太可怕。

我的爷爷奶奶祖上据说是以前从山东那边逃难过来的，后来在东北安了家，住在一个离县城不太远的村子，村子里几十户人家有一半多是姓曹的，所以村名就叫曹家园，有几户姓邓的，是我奶奶的兄弟还有他们的孩子们，还有几户姓张的，我奶奶的姐姐就嫁给了本村一个姓张的，再就是我们家族，姓祁的。村子比较小，姓曹的因是本家，自然中间免不了亲戚关系，我们这几个外姓因着长辈之间的亲属关系也都多少沾亲带故，平常谁家有个什么事都会去随个礼帮个忙。我爷爷奶奶也都是农民，爷爷性格温和谦恭，一生勤劳节俭，做人堂堂正正，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好人，他做过屠户，会搭炕，垒墙，还会做一些笤帚等小手艺，我奶奶性格强势霸道，说一不二，嘴上更是从不饶人。他们一共有四个孩子，不算小时候早早夭折的，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女儿最大，其次是我父亲，是大儿子，他有两个弟弟，是我的两个叔叔。这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对我后面人生中的大决定起着重要的作用。

我的外祖父母住在离祖父母这个村子大约30公里以外的另一个村子，在更远离城市的地方，我的外祖父姓吴，是村里的大姓，就是人多的姓氏，外祖母姓名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个年代好像女人嫁过来还要叫例如张王氏的，自己的姓名从出嫁那天就不在提了，我们这些小辈更无从知晓，除非刻意去问。我突然发现，直到我外祖母去世，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外祖父年轻的时候是国营水泥厂的正式工人，他脾气大，要强，小时候我觉得他很难亲近，外祖母也是农民，普通的家庭妇女，外祖母是个慈祥的人，印象中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胖胖的，看起来就温暖，给人安全感。外祖父母也有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妈和我大姨在家排行老三老四，我妈是最小的。

我爷爷奶奶是那种比较传统的人，思想保守，重男轻女，尤其是我奶奶，当然我后来发现这种重男轻女主要体现在我和我妹妹身上，是带有明显的选择性的。由于只有一个女儿，我奶奶对她的大女儿非常好，就是我大姑，对于下面三个儿子，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在这种不平衡下有被宠爱的，也有被嫌弃的，我父亲就是被牺牲掉的那一个，他小时候学习成绩特别好，考试都是第一，尤其是理科，数学成绩特别突出，可是既然是大儿子，又比较憨厚老实，念完初中就被自己的爹妈逼着退学去打工了，供两个弟弟念书，可是这两个弟弟没有一个争气的，念书都没念出什么名堂，早早退学了。他小时候我爷爷是杀猪的，公社杀猪的，据说那时候还有生产队，还挣公分，我没有刨根问底的去了解详情，历史书和年代小说里多得很，我就不再多描述了。我父亲被迫去打工之后，想学一门手艺，就是当时大家都说的泥瓦匠，可是他跟的师傅不太好，两个人也聊不来，年轻气盛的他就这样放弃了，这也是后来他每次提起来偶尔叹气的原因，因为后来吃的很多苦，都和这个事有关。我祖父母不喜欢我父亲，因为他太老实了，甚至在他们眼里有点傻，据说他们曾经一度担心我父亲是否能成家。

相比之下，我母亲就小时候就幸运多了，我外祖母性格温婉贤淑，慈祥的不得了，我外祖父就很严厉，他的长相也很菱角分明，是那种不怒自威的类型。我外祖父是水泥厂的工人，那个时候可是正式工人啊，人人羡慕的职业，就相当于公务员了，大家口中的铁饭碗，而且在那个年代，那是一份光鲜又体面的工作。母亲由于是家里的老幺，从小就被外祖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宠着，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大概就是那种公主类型的，母亲说她小时候外祖母从来没有要求她学做饭和做家务，这个傲娇的炫耀在结婚后让她追悔莫及。她小时候，过年别人都没有新衣服穿的时候她有，而且是城里最流行的面料和款式，因为外祖母的姐姐嫁了一个城里的老公，加上外公有薪水，所以她过的很滋润，她说自己虽然个子小，可是在村子里溜达的时候，绝对是女王的架势，因为别人家的孩子还因为穷而衣衫褴褛，她是那个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所以她的性格就是那种表面很霸道的类型，没怎么吃过亏，被宠溺的孩子从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一旦遇上事，就很害怕不知所措，这也是造成她后来婚姻悲剧的原因之一。

据我母亲说，她小时候心气儿很高，但是学习并不怎么好，可是那种家庭中的优越感也让她充满自信，这种持续了二十多年的自信在她和我父亲结婚后就突然像那种肥皂泡一样消失了。因为我母亲的一个表姐嫁到了我父亲的村子，于是在我母亲该结婚的年纪，这个表姐知道我祖父的为人和家庭情况，就把我父亲介绍给了我母亲，据我母亲的回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被我父亲唬住了，因为他的长相太丑了，以至于她想着这个事情整个相亲过程啥都没说，回去后她是很不愿意的，可是我外祖父是那种旧时社会的大家长，深信父母之命不可违，我外祖父坚持说我父亲一家人一看就是过日子的老实人，虽然有点穷，可是过日子以后就好了，不能要求太多。我母亲本是个没有什么主张的人，被迫同意了这门亲事。他们结婚前还见过一次面，那次我父亲带她去了公园，还有一张那时候的老照片，穿着中山装的，我母亲说，见面第二次我还是觉得你爸很磕碜。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