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路边的茅房

图片发自App茅房旧址

如今交通、付费、购物等样样方便了,但在我的印象中,家里有一个冲水式马桶,是天底下最方便的事了。为什么我要加个“冲水式”呢?那对应的当然是不能冲水的马桶了,就是嫁妆中的“子孙宝桶”。

图片发自App乡下的马桶

上高中时,有一次好几个同学住我家,有一个要上大号,我说跟我来:

打开后院门,沿着小路,经过一个土坟堆,路过两排枇杷树,绕过一大片橘树,跨过一条小溪流,茅房在路边。同学大笑:在你家上大号要跋山涉水!

对呀,我们都习以为常了。白天跋山涉水上大号,晚上在家用“子孙宝桶”。

【一】简陋的茅坑

图片发自App废弃的粪缸

我上小学时,住在同村的阿姨家,她家的茅坑更简陋,就一个大缸。我平衡感不好,这么窄的缸边,拉着拉着,经常歪一边去,吓得我一身冷汗,马上大起精神保持平衡。而姨丈他们平衡感好的,是登上缸口边拉的,但也有弊端:大便离粪缸太远,自由落体后更容易溅一屁股!

我几番提建议后,姨妈整来一条一指宽的长条木头,放在粪坑边,之后,我上大号时不至于担惊受怕。

【二】高大上的茅房

小学四年级后,搬回自己家住,我爸在粪缸上放了好高的木架子,前头有踏板,这样,溅屁股和掉茅坑的问题都解决了,我很高兴。

图片发自App废弃的高大上的茅房

高兴不久,我感觉尴尬了,在我上大号时,邻居、上山的人经常从我面前经过。于是我爸在前面挂了一张漂亮的帘子,我感觉好多了,似乎在一间房子里,不再别扭。

好景不长,好东西总是引来嫉妒,那漂亮的帘子经常被烟头烫得千苍百孔,没几天就破旧了,一连换了好几次,我爸也就不换了。我也很无奈,只求每次大号上得快一点。

【三】茅房恶作剧

也因为我家茅坑做得好,紧挨着我家的茅坑显得又破又脏,于是好几次我或者我哥急匆匆到那里,发现邻家阿姨占了我家茅坑,我们又不愿去她那个茅坑,只能憋一会儿。我哥正上初中,觉得她这样三番四次占用我家的茅坑,很不爽,于是出了个坏主意:把她家茅坑的前端踏板往边上移了许多,其中一边只擦着边。

第二天下着大雨,我踩着泥路上茅房,茅房前的小溪流因下大雨而流着水,邻家阿姨又占着我家的。我那时真急着想拉,又下着大雨,我就不停地催她,催得她也急了,赶紧擦屁股,提裤子时她也想快点挪出位置给我,于是,一只脚站在我家的踏板,另一只脚跨到自己家踏板,只听“铛”一声,木板滑落,邻家阿姨的右脚插进了粪缸。我忍着笑,急忙坐上茅房,看她拿着踏板在小溪里洗呀洗,时不时侧过脸,愤怒地像似把眼珠都白掉了。几次遭白眼后,我忍不住说:“又不是我弄的,你白我干嘛是我哥弄的。”邻家阿姨一听就不白我眼了,回去找我哥了。之后,邻家阿姨再也不占用我家的茅房了,我们兄妹俩再也不搞恶作剧了,至今,家人常笑我当年的傻事。

【四】茅房惊悚

小路边的茅房,有时也令我胆战心惊:夏天,紧挨着茅房的板栗树上,爬满了长如大人中指的虫子,它们爬上爬下,像极了竖立的高速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还有蜘蛛,蜈蚣等其他说不出来的虫子。更有一次,滑过一条蛇,在我正前方停下,直起身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好奇的看着它,它也看着我,一会儿它就滑走了,后来听大人说,这是骑蛇,这种蛇一旦停在某人面前,除非那人站起来说我高你矮,然后用手比划高矮,它才会走,否则会攻击。我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去,只在子孙宝桶里方便。

【五】茅房五景

路边的茅房,现在看来有点尴尬,但当时家家都这样的情况下,带给我们这群孩子的尽是乐趣。

从我家后院出发,第一个“景点”是土坟堆,我并不怕它,因为那土堆跟寻常小山坡并无两样。我最喜欢夏末时节,只有那里才有的花:一根长长的绿茎,拖着像烟花一样的碗口大小的红色花朵,一瓣瓣,一丝丝,在盛夏浓绿的色彩中,它最炫眼。我多想摘一朵呀,仿佛拥有它就能拥有整个夏天。但妈妈不允许,说这是“敲碗花”,即摘了它吃饭时会敲掉碗,我是乖乖女,妈妈不允许,我也绝不去做。于是我经常在上大号回来的路上,忘了回家的路,只贪恋那么盛夏的红。

图片发自App

长大后读到金子美玲的《曼珠沙华》,才知道,那令我只远观而不能近玩的花,有一种非常好听的优美的名字——曼珠沙华,再细看,发现它有个更哲学的名——彼岸花。我呆呆的念着这些名字,一遍又一遍;查看它的别名,一次又一次,就是没有敲碗花。那一刻我好失落,为何在乡下给这么美的花,起了这么俗的名?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妈妈,妈妈也说不知道,可能是太美了,每个小孩都想摘,只有这样说,这花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不至于一开花就被人摘掉。也许这个解释最能安慰我,凭当年我对它的痴迷,相信没几个人能欣赏到,或许别人比我更早下手,我也看不到。

第二个“景”是两排枇杷树——我大伯家的白沙枇杷,这种枇杷,皮白肉也白,故起名“白沙”,甜度比黄色枇杷更高,每年5月枇杷成熟时节,这里是我最留恋的地方。

第三个“景”是一大片桔林,桔树不高,每年10月份橘子会挂满树枝,沉甸甸的树枝甚至垂到地上,看得我直流口水。但是那片桔树林不是我家的,只能看看啊:开花时节闻花香,结果时节赏桔黄,起雾时节逗麻雀,这片桔林给了我童年莫大的欢乐。

第四个“景”是茅房边上沿着小溪的板栗树,板栗花很臭,果子却特香。每年9月板栗开始慢慢成熟,自动开裂并掉在地上,捡地上的板栗是允许的,所以在承包人收打板栗之前,每次上完大号都会细心找板栗,每找到一颗,都能给我极大的乐趣与满足。

第五个“景”是茅房后面山上的杨梅林,每年6月,一颗颗红红的杨梅挂枝头,惹得我直咽口水,上完大号后总忍不住上山找落地杨梅,同样道理,不是咱家的东西不能摘,捡落地的就没关系。至今清晰记得那一次,上山不久就见一个特大的杨梅蹲在地上,我马上捡来放嘴里,满足得我不再上去寻找其他杨梅,直接回家,回家后仍回味许久。

路边的茅房是时代的印记,它的存在有它的道理:给家里带来卫生,给庄稼带来肥料。而今它被淘汰了,却在我的记忆里刻下这么多有趣的事,当真被惊呆了。如果不是这期节目,我也不会留心家乡的变化,而这些珍贵的记忆也不会苏醒。好多事情我们以为忘记了,其实只是被岁月的流沙覆盖了,激流一冲,记忆犹新,那是给自己留下的美的库存。

你可能感兴趣的:(#2019还乡手记#路边的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