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陨石 -读《月亮与六便士》

最近在一家书店里看到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3个多小时一气看完,走出书店时天已暗了下来。

毛姆的小说无疑是好看的,人物鲜明、情节自然曲折、词句犀利有趣,可读性非常强,他不愧被称为“英国最会说故事的作家”。

除了小说本身的创作魅力,我特别被他笔下的主人公深深触动。从我看的第一本毛姆小说《刀锋》开始,它和《月亮与六便士》一样,书里的主人公都在追寻内心深处的召唤,那是一种信仰。

 那种信仰不全是宗教,是对生命意义的渴求,因为渴求,他们踏上追寻的道路,甘愿过上清贫的生活。

这是一个皈依的历程。好像一个口渴的人,自然寻着水的方向去,最后历经艰辛来到河边。

有人说,《月亮与六便士》更适合中年人看,尽管它大多出现在推荐给青年人的书单里。

荣格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里问:“社会上有没有这样一种大学,是特意为四十岁左右的人设立的,指导他们该怎样度过即将到来的人生?”

有的,《月亮与六便士》就是其中的一本。

荣格认为,每个人在青年时期想要在社会取得成绩就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收敛个性,不得不限制自己去做一些能够得到别人夸奖的事情。

是的,青年人在社会上生活首要考虑的问题是:生存。哪有空想人生的究竟意义。

但是,当有了数目可观的财富积累,中年人往往会产生一种危机:自己再也不用像年轻时那么拼博了,可是前方等待自己是乏味的老年生活和死亡,究竟该怎么生活呢?

有的人,就像荣格说“多用一些时间关注自己反倒是最应该做的事”。《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思特里克兰德就是这样的人


01《月亮与六便士》讲了什么故事?

思特里克兰德是个在伦敦的证券经纪人,收入丰厚,他有一个富裕和美满的家庭:妻子迷人,两个孩子健康快乐。但是,在婚后的第17个年头,他突然离家去了巴黎,抛弃了在外人看来很好的事业和家庭。

就在人们以为他的出走是因为有外遇的时候,事实却是:他只是为了画画。

这时的思特里克兰德只在业余时间学习了一年绘画而已。去了巴黎之后,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窘迫,几次险些因饥饿和疾病而死。

他不停地流浪,从巴黎到马赛,只为了画出心中的画,最后来到了塔西提岛,与一个土著姑娘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每天都在那里作画。不久他感染了麻风病,在病逝前画出了心中的杰作。

几年后,他的画出名了,人们开始好奇他的故事,于是各种留言、传闻扑朔迷离,芸芸众生世像百态。


02有勇气追随心中的热情和召唤

 与其说《月亮与六便士》是理想vs现实(月亮代表了遥不可及的理想,六便士代表了世俗和现实。注:六便士是当时英国货币的最小单位)。

不如说是灵魂vs肉体。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追求的不仅是理想,而是内心的热情,说“追求”可能不太合适,因为也许他无法选择。

他说他“必须”画画,已经40岁的他再不画就太晚了。“就像对一个落水的人来讲,他会不会游泳都不是最重要的,能挣扎出去,才是第一位的,否则他就会淹死。”

这段话是思特里克兰德最真实的心声,也是他在面对中年危机的一次自我拯救。在现实生活与艺术,他选择听从了内心的召唤,让自己的人生重新焕发生机,让自己的人生再次启程,踏上一条未知的路。

“我似乎能看到他的身体里面蕴藏着一股强烈的力量,这是一种强大的、压制一切的力量,把他紧紧地攥着,令他无法违抗。”

“我却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出那个藏在他身体里的奇异的灵魂。饱受折磨的它正在热烈地追求着一个我无法说清楚的事物。”

 “和大部分英国人不同的是,思特里克兰德全然不在意生活的安逸舒适。哪怕是住在一间破茅屋里,他也不会觉得不满足。”

“他的食欲很好,但他不怎么关心食物,或许对他来说只要吃的东西能够缓解饥饿就行了。”“他其实很喜欢吃喝享受,但又不在乎这些。”

一个四十七岁的人抛弃一切,只身前往新世界。要知道大部分人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都沉溺于安稳的生活,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北风呼啸,波涛汹涌,他面对茫茫的海面,回头望了一眼法国海岸,那是他熟悉的地方,然后转身决绝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定是一个充满豪迈精神的行为,我能从中看出他的勇气。我希望人们在阅读完这本书的时候,感受到某种希望。”


03  生命的使命和意义

 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好像是一个燃烧着的陨石,对于限制、阻碍他的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抛弃、撕毁无论是婚姻家庭还是社会评价。

小说里作者为了追溯获取思特里克兰的信息,与他在流浪旅途中有过接触的人们聊天。这些人中赞叹思特里克兰德行为的人,其实都是同一类人。

比如亚伯拉罕,医院的主治医生,被人称为“拿手术刀的天才”。当他第一次在亚历山大港停泊时,他感受到某种天启,“一种美妙,自由的感觉,觉得回到了故国家园,当时当地,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要在亚历山大港度过余生。”

还有布鲁诺船长和他的妻子离开原来的生活,在包莫图斯群岛买了一个岛屿,一家人过着自在的生活。

从世俗的意义来看思特里克兰德、亚伯拉罕、布鲁诺船长都是失败者,可是从另外的角度看,他们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因此,毛姆对成功的定义是:取决于你对生活赋予了什么意义,取决于你对社会应尽的义务,取决于你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惟有如此,当死亡降临时,他们才会像思特里克兰德那样“他愿意拥抱死亡,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月亮与六便士》以法国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为原型,与小说不同的是中年以后学画画的高更获得属于他的荣誉。

因此,有人质疑思特里克兰德的出走是满足毛姆个人的虚拟愿望,倒不如说,每一个中年人的心里,都幻想着有这么一次为热情、为理想的出走。只是有人出发了,有人成功了,有人一直原地踏步。

 

04 作者富有哲理的语言文字和有特色的叙述方法

 比如:

 有时候,人们把面具佩戴得天衣无缝,连他们自己都以为在佩戴面具的过程中自己实际上就成了和面具一样的人了。

他只不过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一个宁静的环境里,不追名逐利,过好自己的生活,这真的是毁了自己吗?反之,成为一个有名的医生,娶一位貌美的妻子,过着优越的生活,难道就是成功?

我认为,关键在于他认为生活具有怎样的意义,在于他认为自己应该尽怎样的社会义务,在于他对自己是怎样的要求。

爱情的主要成分是温柔。爱情需要的是软弱的感觉,是无力的感觉,需要体贴爱人,需要呵护爱人,需要给予他人帮助、使别人快乐的热情。

爱情不仅会使一个人变得更加丰富,而且也会使这个人变得更加狭小。

感情拥有着理智不可能理解的道理。

人们都拥有着相当复杂的性格。善良和狠毒、伟大和卑鄙、热爱和仇恨彼此之间是能够不排斥地同时存在。

有些人总说灾难与不幸能够促使人的心性变得高贵,实际上,这句话并不是正确的;有的时候,促使人做出无私行动的反而是幸福与得意,在大部分情况下,灾难与不幸只会令人的胸怀变得更加狭小,令人的报复心变得更强。

人生而孤独。每个人都与众不同并且孤立无援,就像一座孤岛想要与外界取得联系的话就必须从瞭望台发射信号;这些信号大多是没有任何共通意义的,每个信号都独立又模糊,时而存在时而消失,相当不稳定。

我们总是尝试着想要把自己岛上的宝藏赠送给人们,但是大部分人好像并没有能力来接收这些宝藏。所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度过的,哪怕身边就有人陪伴也依旧是孤独的个体,既无法融入其他人的生命里,也无法坦然地接受别人的融入。

 

作者的叙述方法很有特色。

在《月亮与六便士》和《刀锋》里,毛姆都用第一人称讲述故事:“我”是一个作家,是主人公的朋友,和其他人物也保持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我”不决定情节,而是作为旁观者产生作用,对看到的事情进行思考、也对人物提出建议和忠告。

“我”的存在可以直接表达作者的思考、观点,又可以直接和读者对话,把自己知道的、希望的、害怕的事情告诉读者。

“我”作为叙述者,对故事中的人物,对他们的性格、行为、动机,和读者有着共同的兴趣,可以有效的激发读者的共鸣,取得真实的效果而不会招致反感。


写在最后

 “他们不缺少金钱,也拥有较高的地位,但是上帝(也可理解为意义)却牢牢地牵制住了他们,让他们产生信仰,于是他们眼中就再也看不到世界上的其他事物,包括世俗的欢乐与爱情。

他们可以为了信仰,甘愿过上苦行僧的生活。这就是皈依,它不止这一种形式。

 皈依之后,有的人会经历一个剧变,就像激流突然冲碎了石块;有的人则会经历一个缓慢的过程,就像水滴石穿那样熬过一段很长的时间。

思特里克兰德就像前者,40多岁突然骤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刀锋》的主人公莱雷就是后者,慢慢执着的追寻内心的方向,几十年后终于找到内心的平静和归属。

人的生命,在自由的做出某个重大决定、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之际开始,这是一个人的第二次诞生,也是人的精神生命的生日。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毛姆的小说倾向于从人的精神生命的生日开始,《月亮与六便士》如是,《刀锋》亦然。

小说的两个人物,一个是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的中年人,一个是精神的漂泊者和流浪汉,他们都在寻找一个精神家园,对此充满了强烈的渴望。在精神的世界里,漂泊即是回归,流浪即是朝圣。两个人物本质上一样,都是追求本真生活和寻求生命意义的人。

尼采说过:人是形而上学的动物,人在本质上就是一种不能不追求意义的存在。

 对意义的探求,始于对无意义的察觉。

 小说通过虚构的人物,揭示了人性中固有的一个精神维度,这个维度在人类历史上的一切时代、一切地点,始终存在,恒古不灭。

 这也是毛姆的小说虽然在出版的当时被认为是“通俗小说”,但历经100多年仍旧焕发出光芒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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