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2016

又到重阳，蓝丝带公益文化团队来到泊阳春老年公寓。门前准时集合，义工们在寒风刺骨中热情洋溢的抢着将分装好的蛋糕冰糖抱进大院。

院长迎出来，远远望见楼内大厅里分列就座的老人们，他们也向外张望着，或迷茫，或疑惑，或吊滞。义工们示意随行的孩子们向老人鞠躬问候，送礼物，送祝福。大厅里顿时拥挤起来，也暖起来。有位老奶奶拿到礼品，受宠若惊的连连说：“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这是爱心人士来看你们了！”老人仍是连连道谢。我让儿子问候靠边的一位老爷爷，儿子‘“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没说完，老人抓住孩子的手摇了起来，边摇边扭头，老泪纵横。儿子被吓住了，想挣脱，又不忍心，求助的望向我，我早忍不住眼泪，低头深鞠一躬，祝老人保重身体，狠心的带孩子离开了老人膝前。

工作人员带我们挨屋去慰问，因为有大部分老人在自己屋里，有的行动不便，有的不愿出屋。义工们分成几组，分别送蛋糕冰糖，健身镜，指甲钳，面对礼物，老人们都推辞，谦让，感谢，那份怯怯的神情让人心酸。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棍送出我们很远，直到我们上了楼梯，她仍仰着花白的头说“谢谢孩子们”。

三楼大屋里住着三位老奶奶，我们进屋时岚青姐正给一位坐在被窝里的老人捏腿，亲热得就像母女，自然得就像久别探亲。老人眼中放光，嘴里依呀依呀的说个不停，岚青姐笑呵呵的回应她的不知所云。工作人员做翻译：“你有五个儿子，三个闺女，八个孙子，六个重孙子，儿孙满堂，好命呀！”随行的院长善意的开玩笑：“炫耀！”靠窗的老人才真像“炫耀”，她让我们看她的金手镯，沉甸甸，明晃晃，金灿灿，映衬细瘦的手腕更显苍老。老人讲她的儿子在省里做官，孙子也做官，孙女一个月挣两万。老人家头脑清楚口齿清楚，真不像98岁的。趁老人“炫耀儿孙”的空儿，洪枝老师帮她剪了手指甲，又帮她脱了袜子剪了脚趾甲，没有人要求，孩子们都围观着这一感人的场面。儿子偷偷问：“老奶奶的脚趾甲为什么变形了呢？”“因为老人家一生走的路多，受的苦多呀，所以我们要孝敬老人呀！”儿子似懂非懂得点点头。直到我们离开，靠墙的第三个老人一直在昏睡，将礼物放在床边，我们悄然离开，一生辛劳换一晌安眠，是否有梦？梦向何方？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大厅里的老人比我们刚来时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总想拉住个人说说话，他们的目光追随着几个孩子，可孩子们似乎都不太情愿被老人拉住手亲热，老人眼里的落寞让人不忍直视。岚青姐还在和老人们亲切告别，大部队已走到门口，忽然有人“哎哟”一声，不约而同回头——一直坐着的几位老人颤巍巍站在楼门口，在向我们挥手，挥手……义工们沉重转身，寒风中，热泪流淌。

我养你小，你养我老，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父母陪伴儿女长大容易，儿女陪伴父母终老很难。在幼儿园门口接孩子时，站在摩肩接踵的翘首企盼的家长群中，曾笑谈：等我们上敬老院时，孩子们是否也早早等在门口，盼望着把父母接回家？调侃的笑谈，掩不住心知肚明的辛酸。当老人被寄养在家庭之外，老而无依的恐惧会让他感觉距离远到可怕，他只能借回忆借炫耀来寻找一根稻草，泅渡这日长夜长的余生之河。呜呼，多么痛的夸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自己的老人，又有多少人能色养，能顺亲，能温柔呵护，能细心擦洗？看义工老师不怕脏不嫌味的为老人捏肩背，按摩双腿，修剪指甲，感觉屋顶在下沉，空气在挤压，心似乎透不过气来。仿佛要压榨出自己隐藏在谦卑外表下的“小”来。甚至都羞于像孩子们一样去围观。

有人曾犀利的指出：设立谁的节日，谁肯定是弱势群体，只能在节曰里获得一时温情。观点或许偏颇，但不无道理。老人是真正的弱势群体，如何对待老人，考验一个家庭的良心，也考验整个社会的良心。重阳到了，我们的良心苏醒了吗？今天蓝丝带来送吃的了，明天又有别的组织来送棉衣，后天呢又有单位来送节目，连续几天的被温暖被关怀，接下来呢，热闹过后的冷清，热情褪去的失落，让老人情何以堪？敬老务必情真，我辈常扪良心。

孝顺还生孝顺子，忤逆还生忤逆儿，不信但看檐前水，滴滴落在旧窝池。儿子在回程的车上问：“妈妈，你会老吗，我也会老吗？”是的，祖辈父辈已老去，我们正在老去，我们的孩子也会老去，由朝到暮，由盛到衰，人人平等，时不我待，是人生的痛苦所在也是人生的光彩所在。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在做，儿女在看，居、养、病、丧、祭，五者备否？

寒夜寂静，万籁无声，只听胸腔巨响，把手放于左胸，拷问！亲，为人子女，为人父母，我们是否无愧于心？

感恩天地，感恩圣贤，感恩蓝丝带，感恩老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