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6岁,生活在川丘一代,一个默默无闻的贫苦农村。
那个时候,过年是村里一年到头唯一一件令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的事。
九十年代的农村多苦啊,多得是吃不饱饭的人,更别提吃肉、吃零嘴儿这些想都不敢想的事。
农村的妇女用一小牙儿水果瓣儿就能诱得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上山去帮她干一晌午的农活儿,一晌午的农活儿有多累呢?比得过现在写一整天作业题!
孩子们宁愿放弃去山里打鸟、河里逮蟹的快活,心甘情愿上山干农活儿以此来换一牙儿水果吃,不是因为打鸟逮蟹不好玩儿,而是因为水果对他们而言,实在太难得了!
他们很少能够吃到,哪怕那么馋,那么想吃。
贫困似一座大山,压弯了大人们的背脊,疏漏下的点滴痕迹,让无忧无虑的孩童也不得不早早献上他们稚嫩的双肩。
所以,过年怎能不使人感到快活?
按老祖宗留下的说法,要想来年过得好,旧事不得留过年。老实巴交的农村人,信奉这样的说法。他们秉持着过年要说吉祥话,要多笑,不能愁眉不展的传统,深深相信如果不这样做,来年就会霉运连连。
于是,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尖酸刻薄、不苟言笑的人,过年这些天都会打起精神来努力露出笑脸。无论一开始这笑容是有心还是无意,人嘛,一旦笑得多了,看到周围的人也都喜笑颜开的样子,总会莫名感染到几分微弱但确切的快乐。
这一丁点儿的快乐,也许是他们一年到头都不曾感受过的。
年,是一双轻巧的手,托起压在农村人肩上的大山,让他们能够暂忘生活的艰辛,喘出一口活着的人气儿,从劳苦的生命中回过神来,得闲品味一把生活的多姿多彩。
大家都太苦了,因此不约而同愿意为此齐心协力。
年前,一众面朝黄土背靠山的壮年爷们儿,吆五喝六,嘻嘻哈哈凑一块儿,将圈里养了一年的壮猪抬到村口杀年猪的地方,村里老小,杀了年猪分猪肉,一年吃不到二两肉的人家提着一长条儿猪肉高高兴兴回家。
炊烟四起,锅里灶里飘着肉香,孩子们挨家挨户闻肉味儿,脚丫子窜得飞快,吸溜着口水,兜里难得的揣着一角钱买来的三颗糖。
他们跑过山野田地,甩响手中的炮仗,隔着树影竹林都能听见那欢笑的声音,像活泼的旋风呼啸过境。
大人忙着置办年货,给家人添新衣,捡多些柴火回家,家里来客时,点燃柴火,大家可以围坐一团,在火堆下取暖唠嗑儿。
几斤水果,几斤瓜子花生胡豆就能拿上桌去招待客人。
一包挂面,一袋白糖装在旧篮子里就能出门走亲窜户。
年啊,温馨简陋,就像那揣在兜兜里还没捂热就交到母亲手里的拜年钱。
那时的人兴许永远想象不到往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像一只只渺小的蚂蚁,辛勤搬运点点滴滴的收获,直到有一天抬起头来,忽然发现仓库里堆满了粮食。
2019年,我29岁,生活在川中一个热闹的大城市。
城市里灯火辉煌,街边的霓虹灯璀璨夺目,一夜不歇。
新年将至,市场部发来通知,公司今年的年会定在附近一个耳熟能详的大酒店。
通知一出,不少人悄悄凑到一处议论纷纷,说的最多的是年终奖和年会抽奖的事。
大家说着谈着,不可避免提到过年的话题。
九天长假,有人计划好要跟家人一道出门旅行,有人哀叹过年除了打牌便无事可做,有人斥责春晚一年比一年无聊,除夕夜等不到十二点就会早早上床睡觉。
我在一旁静静听着,回想起那些年飘满山林的炊烟和肉香,忽然想要哽咽。
年啊,你终究变得面目全非,我想开口安慰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羽西X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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