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了起来——朱自清

朱自清的记忆是与《春》在一起的。

已经不记得在《春》之前还学过哪些散文,现在回想起,这篇《春》应该是我的散文启蒙吧。

每每春江水暖,便也如“像刚睡醒的样子”,探草寻花,随蜂飞蝶舞,闻花之甜香。是的,除了香,花是带着甜味儿的,因为闭上眼睛,树上满是桃儿、杏儿、梨儿……

这篇《春》写得如此生机盎然,盖因彼时朱自清刚度过人生至暗时刻,生活在甜蜜暖融的第二春中。

朱自清先生结婚较早,19岁上大学时便在父母之命下,与家乡名医之女武钟谦结为伉俪。幸运的是,他与夫人感情颇好,赶趟儿般接连生下三男三女六个孩子。

不幸的是,幸福的生活只持续12年,朱夫人积劳成疾,于1929年11月,撇下朱子清和年幼的六个孩子走了。

最大的孩子不过十岁,最小的女儿尚在襁褓中。这一溜排在那儿,淘的淘,闹的闹,再哭着喊着要妈妈,想想我都心痛心乱。

妻子去逝一年多后,朱先生的朋友看不过去,张罗给他续弦,他心里割舍不下亡妻,拒绝了。

1930年8月的一天,他被朋友拉去饭局,其实这是朋友特意为他安排的“相亲”,没给他说实话。

相亲对象陈竹隐,是位独立上进的新女性。早年考入了四川省第一女子师范学校,一女师毕业后,考入青岛电话局做女接线生,工作一年多,到北平考入北平艺术学院,师从齐白石,专攻工笔画,同时兼学昆曲。

陈竹隐生于1904年,彼时已经26岁了。在那个普遍早婚的年代,像她这样高学历、高龄未婚,称得上“剩斗士”。她的昆曲老师浦西园为她着急,向好友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叶公超说及,便有了这场相亲。

陈竹隐本身娇小玲珑,又喜画善曲,自有着古典雅致的风韵。朱自清一见,他那似干涸的心田又慢慢汪起水,荡起波,把这支秀丽脱俗的雨后清荷深深种下了。

彼时朱先生住京郊,陈竹隐在市区,他们约会也通信。1931年7月,朱先生访学英国,1932年8月回国后,他们在上海杏花村酒楼举行了婚礼。

婚后他们回到北京清华园,朱先生出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主任。1933年8月,俩人的爱情结晶出生。

“‘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这一段时光静美安稳,朱先生的笔端流淌着对新生活的无限热爱,无限憧憬,不见往昔朴实清丽中夹杂着的无奈与苦闷……

情书节选:

你这两天身体觉得怎样?极念念!你的起居似乎不大有节制,睡得太晚,到底是不好的。希望你平日多保重些,即使不为你自己。

近来每天醒得早,一半是天亮得早,一半是想——想谁?你猜猜看!
柳永的词说,“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现在觉得这话真有意味。前天有人说,恋爱到订婚,订婚到结婚,总该有相当的距离,才有深长的意思。这个深藏的意思大概就是“想”,是“思量”吧。
想也有种种不同。——你说你不会想,是不是?——一个人有想的自由,我也有我的;但是不敢告诉你,告诉你会挨骂的。

昨早五时半就醒了,但到七点半才起来。这两小时一半是躺着休息,一半是回味前晚白塔下的光景。最不能忘记的是你的笑;那迷人的笑,真叫我没有办法。还有下来时,你站起身,手在我手里,那一低头,也是很新的玩意儿。你说是不是?

这几天虽然疲倦,但前天下午却给我新的振作。你的衣服,我很喜欢,如汪汪的潭水。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了起来。我更喜欢看你那晕红的双腮,黄昏时的霞彩似的。谢谢你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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