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杂记》译文集 卷四 掘墓异事

【晋】葛洪 辑     

        原文：广川王去疾，好聚无赖少年，游猎毕弋无度。国内冢藏，一皆发掘。余所知爰猛，说其大父为广川王中尉，每谏王不听，病免归家。说王所发掘冢墓不可胜数，其奇异者百数焉。为余说十许事，今记之如左。

        魏襄王冢，皆以文石为椁，高八尺许，广狭容四十人。以手扪椁，滑液如新。中有石床、石屏风，婉然周正。不见棺柩明器踪迹，但床上有玉唾壶一枚，铜剑二枚，金玉杂具，皆如新物，王取服之。

        哀王冢，以铁灌其上，穿凿三日乃开。有黄气如雾，触人鼻目，皆辛苦，不可入。以兵守之，七日乃歇。初至一户，无扃钥。石床方四尺，床上有石几。左右各三石人立侍，皆武冠带剑。复入一户，石扉有关钥，叩开，见棺柩，黑光照人。刀斫不入，烧锯截之，乃漆杂兕革为棺，厚数寸，累积十余重，力不能开，乃止。复入一户，亦石扉，开钥，得石床，方七尺。石屏风、铜帐钩一具，或在床上，或在地下，似是帐縻朽，而铜钩堕落床上。石枕一枚，尘埃朏朏，甚高，似是衣服。床左右石妇人各二十，悉皆立侍，或有执巾栉镜镊之象，或有执盘奉食之形。无余异物，但有铁镜数百枚。

        魏王子且渠冢，甚浅狭，无棺柩，但有石床，广六尺，长一丈，石屏风，床下悉是云母。床上两尸，一男一女，皆年二十许，俱东首，裸卧无衣衾，肌肤颜色如生人。鬓发齿爪亦如生人，王畏惧之，不敢侵近，还，拥闭如旧焉。

        袁盎冢，以瓦为棺椁，器物都无，唯有铜镜一枚。

        晋灵公冢，甚瑰壮，四角皆以石为玃犬捧烛，石人男女四十余，皆立侍，棺器无复形兆，尸犹不坏，孔窍中皆有金玉。其余器物皆朽烂不可别，唯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水，光润如新，王取以为书滴。

        幽王冢，甚高壮，羡门既开，皆是石垩，拨除丈余深，乃得云母，深尺余，见百余尸，纵横相枕藉，皆不朽，唯一男子，余皆女子，或坐或卧，亦犹有立者，衣服形色，不异生人。

        栾书冢，棺柩明器，朽烂无余。有一白狐，见人惊走，左右遂击之，不能得，伤其左脚。其夕，王梦一丈夫，须眉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左脚？”乃以杖叩王左脚。王觉，脚肿痛生疮，至死不差。

        译文：广川王刘去疾，喜好聚集无赖少年，游猎捕射无度。国内坟藏，一概发掘。我所识知的爰猛，说他祖父曾任广川王中尉，每每劝谏广川王不听，托病免职归家。叙说广川王所发掘坟墓不可胜数，那些奇异之事数以百计。对我叙说十多件事，如今记录它们如下。

        魏襄王墓冢，皆以纹石做椁，椁内高约八尺，广狭可容四十人。以手摸椁，滑润如新。墓中有石床、石屏风，婉然周正。不见了棺柩寻常随葬器物踪迹，只床上有玉唾壶一枚，铜剑二枚，金玉杂具，皆如新物，广川王取去享用它们。

        哀王墓冢，以铁水浇灌其上，穿凿三日才开。有黄气如雾，触人鼻目，皆感辛辣痛苦，不可入内。派兵守护那里，七日黄气才散净。初到一门，无栓锁。石床宽达四尺，床上有一石几。左右各有三石人立侍，皆都戴武士冠帽佩带宝剑。又入一门，石门有栓锁，叩开，见一棺柩，黑光照人。刀砍不进，烧热锯片截断它，就是漆杂兽皮作棺，厚数寸，累积十余层，人力不能打开，才停手。又入一门，也为石门，开锁，见得一石床，宽达七尺。石屏风、铜帐钩一副，或在床上，或在地下，似是帐子縻朽，而铜钩堕落床上。石枕一枚，尘埃堆积，甚高，似是腐烂衣服。床左右石妇人各二十，皆都立侍，或有执拿洗沐镜镊之象，或有执盘奉食之形。无其余异物，只有铁镜数百枚。

        魏王子且渠墓冢，甚为浅狭，无棺柩，只有石床，宽六尺，长一丈，有一石屏风，床下都是云母。床上有两尸，一男一女，皆年龄二十左右，都是头向东，裸卧无衣被，肌肤颜色如若生人。鬓发齿爪也如生人，广川王惧怕，不敢靠近，返回，拥闭墓门如旧模样。

        袁盎墓冢，以瓦做棺椁，器物都无，唯有铜镜一枚。

        晋灵公墓冢，甚为瑰丽壮观，四角皆以石块作成猴犬捧烛之状，石人男女四十余人，皆都立侍两侧，棺内器物不再存有形迹，尸体不坏，孔窍中皆插有金玉。其余器物皆都朽烂不可辨别，唯有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能容五合水，光润如新，广川王取来作盛水书滴。

        幽王墓冢，甚为高大壮观，墓门既开，四壁皆是石灰岩，拨除丈余深，才挖得云母，深达尺余，见百余具尸体，纵横相互枕靠，皆都不朽，唯有一男子，其余皆为女子，或坐或卧，也尚有站立的，衣服形色，不异于生人。

        栾书墓冢，棺柩葬器，朽烂无余。有一白狐，见人惊跑，广川王左右于是追击它，不能追到，伤它左脚。那晚，广川王梦一男子，须眉尽白，来告知广川王说：“何故伤我左脚？”便以木杖叩击广川王左脚。广川王觉醒，脚肿痛生疮，至死不愈。

        补文:抚摸魏襄王墓中石壁，定然冰冷彻骨吧！未寻见普通随葬之物，仅存几件也遭掠夺入宫，是建造者早有些预知吗？

        魏哀王墓机关重重，所散黄色毒气竟是早期的生化武器！兽皮涂刷黑漆而刀砍不入，也可借鉴制作防弹衣了。

        魏王子死后，枕石床垫云母，情形竟宛如生时。难怪广川王不敢近前，那些超出寻常的人或事，往往更令人心生敬畏且惧恐不已。

        世人应该知晓袁盎为人，而不希求在他墓中获取多少的财货。或者因他得罪梁孝王，家人不敢厚葬？

        侍立墓中的男女石人，数目的多少，即可见出墓主人的高低贵贱。

        周幽王墓中陪葬女子众多，躺卧端坐，还有站立的，葬时也都会知晓自己明日的命运吧？是否还有窃喜者，也说不定。

        到得结篇才来了点传奇:白狐幻化成男子，入到广川王梦中，举杖敲他脚使之生疮，仅仅留个印迹，也算稍许惩罚。掘盗众多墓冢，即使无肿脚的痛疾，心下也会踹踹不安，常自梦里惊醒，呼喊失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