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砺(上)
一、工作的第一个年头
不出自己所料,1984年7月,我大学毕业回到朝阳,没有找到理想中的化工厂。当时,先我一年毕业的赵春阁同学,了解到朝阳针织一厂正在从德国引进的粘合衬布项目与化工有一些关联,就帮我联系,不久我就去了这家针织厂,工作安排在粘合衬办公室。后来,针织一厂吸收合并市印染厂成立朝阳市三联粘合衬厂,粘合衬项目生产车间选址在原印染厂这边,伴随粘合衬项目建设,我又去了粘合衬车间办公室。
工作半年之后,我越发感觉到专业不对口,整日无所事事,遂决心调转工作。当时联系了盘锦市辽河化肥厂,对方同意接收并很快给我所在的工作单位发来了商调函。但是,粘合衬厂不同意,朝阳市人事局也不批准我的工作调动申请。我便给母校化工系领导写信请求帮助,经过学校领导与朝阳市人事局沟通协调,后来,市人事局仅同意我在朝阳地区内寻找对口单位。当时,我联系了市职教办、市环保局环境监测站、市轻化工研究所等接收单位。因为轻化工所更接近我的专业,经过一番周折,于1985年7月10日正式调入朝阳市轻化工研究所。
二、简单的婚礼
初到化工研究所时,我被按排在情报室,收集整理技术信息,没有多少工作量,不能直接从事实验研究工作,只能暂时过渡等待机会。业余时间参加了北京外国语大学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联办的英语函授班,最终获得了英语专科结业证。但是,耗费了我许多精力的这门外语始终也没有在我的工作中发挥什么作用。
化工所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独身,没有食堂,单位给提供一套液化气罐,自己在宿舍里做饭。虽然以前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饭,但小时候在家里耳闻目染,现在操作锅碗瓢盆感觉驾轻就熟,不管做得怎么样,自己做的东西吃起来要比针织一厂食堂里的饭菜好吃多了。
那段时日,白天清闲,下班之后,大院里只有我和门卫两个人,晚上一栋楼里只有我一个人,略显孤单。不久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夫人。经过半年的恋爱之后,我们就登记结婚了。
当时看过一个叫《牧马人》的非常有影响的电影。电影里的主人公许灵均幼年成为孤儿,年轻时被打成右派,文革时又受到冲击,被下放到西北偏远地区牧马十几年。影片中描写了男主人公的坎坷经历,刻画了他那种不屈不挠,积极进取,向往美好未来的乐观情怀。故事情节真实而又曲折,感人至深。那个年代,有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有类次许灵均的经历。观看过程中,禁不住联想起自己的过往。其中有一段男主人公许灵均与李桂芝成婚时,许灵均从褥子底下拿出仅有的四十元钱的情节让我印象深刻。
由此想起我们结婚过程及婚后生活,也是寒酸得难以向人启齿。
按照当时的习俗,结婚证可以后补,婚礼仪式不能缺少,否则,是会被人耻笑的。
然而,那时候,我一个人在朝阳,举目无亲,没有任何积蓄,没有能力和费用举行自己的婚礼。为了掩人耳目,我们领完结婚证以后不久,就向单位领导请婚假,回了老家。
我上大学时已经花了哥哥、姐姐们不少钱,这次结婚的事儿压根不想在麻烦他们了。所以,到了凌源乡下我的哥哥、姐姐家里和住在喀左的岳母家里时,我就对他们说,我们已经在朝阳举行婚礼了,这次是回来度假的。听吧,大家都很高兴,顺其自然,没有多问。
婚假结束回到单位后,一边给同事们发喜糖,一边若有其事地告诉大家,我们已经回老家办完婚礼了。
而后,用回家时岳母和其他亲属们给的礼金再加上两人的工资,买了一些床上用品,添置了一些炊具,将我的那个十几平米的独身宿舍一分为二,进门是炊具,里面是两张单人床合并而成的双人床,这便是我们的新婚巢穴。至于当时时兴的新婚家庭都要打一套新家具的事儿,压根就免了。没有钱买,也没有地方放。
小家庭成立了,总得请不错的同事们吃顿饭啊,可是我们两个人兜里剩下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够操办一桌酒席的,只好等到下个月开工资之后才办成这桌酒席。
我们请来十多位客人,在紧挨着我们住的房间的外面——单位的门厅里,摆了两张办公桌做餐桌,我亲自下厨炒菜。等到客人们就坐时,无论怎么安排也坐不下到场的全体客人。
尴尬之余,无奈之下,我只好让我的大学校友,毗邻单位的王荣义同学下次再会。我记得那次王荣义同学给我们随了十元钱的礼金。
很久以后,我与王荣义和其他同学们一起吃过多次饭,但是,很遗憾,我一直没有正式请王荣义同学补上那顿喜酒。
许多事情错过之后是不能补救的,比如欠王荣义的喜酒、庄重的婚礼、大学里的热伤风……
三、女儿的降临
我们结婚不久,夫人
就怀孕了。由于经济困难,她还没有思想准备,加之其他原因,她决定做了流产手术。
第二年,我们分到了面积有五十几平米的楼房。她又怀孕生下了我们的女儿。当年,计划生育政策十分严格,一对夫妇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如果有人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不仅要受到严厉的处罚,还要丢掉维持生计的工作。
为了遵守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后来又做了一次流产手术。如果不做人流,女儿白皙就有兄妹相伴了。
最难忘的是夫人生孩子的那些天。得知兄弟媳妇要生孩子了,需要人帮忙,我二姐提前就来了朝阳,呆了多日,孩子也没有出生的迹象,二姐就先回去了,走的时候她告诉我们,等孩子快要出生前她再回来。可是,二姐走后没多少天,夫人就肚子痛要生产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二姐了,我骑自行车带上媳妇去了二医院。
那时候,我们在西梁热电厂附近的家离二医院有十多里路程,夫人坐在二八自行车后面,不方便上下,途经纺织路十字路口时闯了红灯,骑摩托车的警察发现后追了我几百米,我回头说送病人去医院,警察才没有难为我们。
本以为到医院检查住院之后还会等一两天,没想到大夫检查完之后就进了产房。情急之下,我叫来夫人的同学和同事白品一和张淑霞,那天她们俩帮了我们大忙,整整生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孩子才出生。她们俩给抱孩子、拿东西,我背媳妇住进了四人间的病房,因为做了小手术,需要住院一周时间。
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病房,住了四个产妇,四个孩子,还有四五个陪护人员,小小的病房没有一点闲地方。其他母子都有几个家庭成员轮流陪护,而我们这个病床只有我一个人昼夜陪护她们母女。尽管提前看了不少育儿与护理方面的书,但是头一次一个人干这活儿,仍然手忙脚乱,护理不够周全,出现不少疏漏,以至于她产后恢复不是太好,留下了腿怕凉怕风的病根。
因为事前没有做好住院的准备,孩子出生第二天,我就匆忙回家里取东西,她们母子单独留在医院病房里。为了给产妇增加营养,到西梁的家里以后,我把老家里早前给送来的一大块羊肉剁成肉泥,加入各种作料,炸成了羊肉丸子。然后,又带上一些婴儿、产妇用的东西急忙往回赶。这一个来回有两三个小时,着实急坏了刚生完孩子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妈妈。
我回到病房时,孩子哭老婆叫,我解释说是因为炸丸子耽误了一些时间。听到我这么说,病房里护理另一个产妇的老婆婆告诉我说,刚坐月子的妈妈是不能吃油炸丸子这样硬的东西的,要给准备一些红糖水和容易消化的食物。我这时才恍然大悟,耽误了好几个小时,劳而无功,接受一顿责怪吸取教训了事。
接下来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昼夜只有我一个人护理她们母女,接受上一次教训,没有离开医院。受点累没什么,最难熬的是拥挤的病房里根本没有地方也没有时间安稳地睡一觉。
有一天,看到隔壁一个病人办了出院手续,有一个空床,我倒在那里就睡着了,过了许久,值班护士叫醒了我。这样坚持了一周。出院那天,我叫来1一台神牛(人力车)拉着她们母女,我骑自行车带着东西回家的。
四、艰辛的日子
也许人们都会认为,当年,两个大学毕业生组成的双职工小家庭的经济状况一定是不错的。实际则不然,如果没有老家底儿或者父母做后援,仅靠微薄的工资收入组建并维持一个新的家庭,着实会遇到许多困难。我们结婚过程的尴尬局面前文已经述及。婚后我写的几篇日记记录了我们结婚之后的经济困境:
1986年12月1日,星期一
前日搬家,用所里的汽车。她工作忙,没有请假,前后只有我自己忙乎,卸车时,圆桌面摔裂了,有什么办法呢?亲朋不在,所内也找不到几个闲人。昨日,又推过去一车子东西,她洗了半天衣服,说累得很。这几天我也累得很,身体又一直不好。
这些天,工资已经花光,领粮、洗澡都不能去。今日中午上街退了几个酒瓶子,换了一元钱,买了几根蜡,吃了点饭,在用钱就得等到六号开支了。金钱虽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真使人寸步难行。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洗澡,几周没洗衣服了。......
1986年12月15日,晴
近日经济紧张得很。小张与我二人一起的工资收入为160元左右,离下个月开支还有二十几天,可手中已空无分文。本月我的工资扣去60元欠款,小张工资用去25元领大米,65元买了羽绒服,再留伙食钱,她已经出现欠款了。
我现在身体仍然不好,过敏喘证已消失,现在表现为咳嗽、痰喘,有慢性炎症,腰酸痛、全身无力。本来马上吃上中药,症状会很快好的,可现在手中无钱,只好等到下个月了。这周还有要紧事儿,工会费、团费两元多,崔师傅家孩子本周六结婚,还要送礼,这钱还不知从哪儿出,真是钱紧啊。......
二人世界况且如此,有了孩子以后,我们的经济困难情况可想而知。三个月的产假结束之后,我们两个人都要上班,孩子要找人带。只能雇保姆,每月三十元从老家那边找过几个保姆,有的不到一个月就不干了。干得时间最长的保姆是我们家族里的小名叫三丫头的妹子。那时候,每月领到工资,给保姆开完支以后,还剩一百多元钱要维持三个大人一个小孩的日常生活费用,经常维持不到下个月开支的时候。有好几次,给保姆开完支以后,没过几天,又从保姆那儿把钱借了回来,好歹三丫头对我们是信任的,那个时候,她对我们家帮助很大。
后来,她结婚之后,我家的经济情况好转了,我寄给她一千五百元帮助她的小家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这样教导我们。
我也曾给三丫头的姐姐寄去过捌佰元,我说不用还,几年以后,她姐姐还是专程来朝阳要还钱给我。可是,我们见面后,她掏兜找钱时才发现准备好还给我的钱却放到寄存在火车站的背包里了。我收下了她要还钱的心情,没有让她去火车站取钱。
那年临近春节时,给我看孩子的三丫头回家过年去了。春节前后,我二姐来给看了两个月,二姐家孩子也小,家里也一大堆事儿,不能长期在我家里。坚持到孩子满周岁以后,就送孩子去二医院幼儿园了。然而,因为当时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夫人一个人上班又管孩子,实在忙不过来。后来,孩子禁奶以后,又先后送到隋师傅家里的长托幼儿园,还有姥姥家里、大姑家里,一直到五岁以后,从大姑家里接回来入了学前班,育儿的事儿才算稳定下来。
这段困难时期,难忘的事儿有许多。有一件事儿至今记忆犹新。夫人产假结束,保姆断线的时候,孩子还送到过韩振川表哥家里,表哥表嫂给看了两个多月。韩振川是我二姨家的表哥,我只见过我的四姨,大姨、二姨都没有见到过。振川表哥也是我参加工作以后才见面来往的。他中专毕业,是学地质勘探的,比我大十七、八岁,在朝阳地质大队做食堂管理员,人非常厚道,又很认亲。现在的年轻人,怕养孩子辛苦,许多人都不想要二胎。那时,我的这位表嫂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帮我们带孩子,表哥下班回到家里,也帮着洗屎尿戒子(现在都用尿布了,那个时候没有的),屎一把尿一把的,真是让我们感激不尽。
不仅如此,表哥还多次接济我们米面,有一次,他扛着五十斤重的一袋子面走了几里地路,亲自送到我们家里,真是雪中送炭,这种亲情一直让我难以忘怀。
很不幸,后来表嫂得了肝病,五十多岁就去世了。表哥退休以后,仍然很勤劳,一直蹬神牛送客人,六十几岁遭遇车祸身亡。在地质队工作的三个孩子,赶上国企改制也相继下岗。
后来,我创建工厂之后,给表哥的大儿子和两个儿媳妇都安排了工作,算是对表哥表嫂的一点报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