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直白

(这是六年前写给自己看的。今读来如新,稍作修改,故分享了!)

说来就来,六十轮到了自己。

人都说,六十过虚不过实。说是在世上活满五十个九年头,加上娘肚子里的时间,就叫六十虚。

我却不然,喜欢六十整。因为,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在母亲的子宫里偶遇,结成一个细胞晶体黏附在子宫膜上,慢慢由小变大,由轻变重,重到粘不住了,便从阴道口里滑落了出来,连着一根绳子一样的脐带,被外面的一把剪刀“咔嚓“给剪断,接着“哇”地一声, 一个完整的生命落了地,这才算真正到了人间。

落地算人,之前为胎,所以六十甲子,就从这天开始。

此时晌午,烈日当空,火一般的阳光从头顶上方直射了下来,穿过一棵高高玉兰树上密密麻麻的叶片儿,变成了温柔的,一个个圆圆扁扁的光束透进窗户,摇曳着落在了我的办公桌上。两扇大窗户敞开着,丝丝凉风飘然而入,让我这个不喜欢空调的人,颇感惬意。

明天,2014年8月25日,我的六十整。

此时,我凝视着电脑屏幕,脑海里像翻书,一页一页地翻,冒出了许多个“第一天”“第一次”,如播放电影一般,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接着展现出来:



.......

第一天去幼儿园:那天妈妈送我去离家较远的机关幼儿园,已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事了。当天晚上,我早早就乖乖爬上小床,钻进了被窝蒙上了头,假装睡了。那晚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记得,只记得天还没亮就醒了。吃完早饭,随后与小朋友一起走向食堂门口。一出门口望见姥娘,我惊呼一声:“姥娘!”。姥娘正和一位阿姨站在门外边上说着话。她扭头见我,忙招呼我过去,我几步上去,一把攥住了姥娘衣褂角,听到阿姨正在说我:昨晚蒙着头睡得早,等早上起床穿衣时,才发现我的枕头上湿了一大截,猜我哭了一晚。她说正准备与家属电话联系。姥娘听完一个转身,把我抱了起来,说,“俺不在这儿了。不听你妈的。”说着,脸转向阿姨,“俺带他回家去!”老娘的话把阿姨给呆住了。就这样,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结束了我的

幼儿园生活。

姥娘最喜欢我,在三个外孙中,为了要不要我去幼儿园一事,她还和妈妈发生争吵了。

第一天上学:那天起床后,穿上昨晚已叠好的、哥哥穿过的衣服和妈妈做的新布鞋,吃了早饭,背上新书包,就跟着妈妈去上学啦!走出妈妈单位大门是一条由西向东,可交回两辆车,铺着方石块的大马路。马路两旁栽着一棵棵高大柳树,柳枝随着微风轻轻飘扬;右边过了一排鱼塘就是一望无际的太湖;左边下面就是一块块方格一般稻田,田里有的稻穗已收割,有的依然昂首摇晃着。一路上,不时看见三五成群的小麻雀,一会儿飞到离你脚步不远的地方,叽叽喳喳瞅着你;一会儿又飞到远处,蹦蹦跳跳寻找着,它们的小嘴不停地啄着地上的食物。

“到学校大约四里地,今后来回都得自己走了。”妈妈对我说。

“好的!”我一边回答妈妈,一边跳着走。

“放学了,别贪玩,早点回家?”

“‘不贪玩就不是小孩了。’这是姥娘说的。”

“又耍贫嘴了。”妈妈笑着朝我瞪了一眼。

“.......”

“看,前面就是你们的学校啦!”妈妈指向不远处一排青瓦顶尖尖拱起的房子跟我说。

快到校门口时,我松开了妈妈的手,加快了几步,一个回头对着妈妈说:“妈妈,再见!”,然后转身飞入了校门。

我把背影留给了妈妈,开始了我以后的学校生活。

第一次偷人家东西吃:孩提时我童少年是,我住的家属大院是那种两层高,中间走廊,两边是住房的筒子楼。有一天早上,我和哥哥刚关了家门,走在走廊上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油煎味。一眼望过几道门,一位叫贺叔叔的正在走廊边上的炉子前弯着腰,眼睛盯着锅里在煎什么。刚要走近时,他突然一个转身进了屋,可能进屋去拿盘子来盛煎好的东西。只看见锅里煎得黄灿灿、香喷喷的馒头片,我俩不约而同相窥了一下,只见哥哥二话没说,一个箭步,猫一般地跨到锅旁,一手抓起两块;我两步并一步,一手各扐一块,飞一般地跑到了走廊尽头拐弯处的楼梯口,一声不吭,依栏蹲下。那心,砰砰乱跳;那嘴,直喘粗气。只听见走廊里传来了一口带有苏北腔普通话的大声嚷嚷:“见鬼了,明明煎好五块馒头干子,怎么一转身变成了一块?”哥哥把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示意我别笑出声,接着,他又朝我使了一个眼色,一起拔腿冲下楼梯,一溜烟地跑出了大楼门口.......。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偷东西,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次夹到一只黄鼠狼: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天蒙蒙亮,飘着雾气,我已在离家不远的山坳坳里,一个人去收昨晚放下的黄鼠狼夹子。脚下湿漉漉的野草丛里散发出清润的草香味,山坡上的树林里传来清脆的鸟鸣声,突然,闻到远处飘来一股臭气,我身体里的荷尔蒙一下启动,兴奋劲儿堵到了喉咙口。我迅疾飞奔了起来朝向我的竹夹子,老远看见了黄鼠狼的屁股撅得高高,四脚乱蹦,一条金黄色的尾巴不停地甩东甩西,一边甩一边在放屁。我三步并着两步冲过去,一脚踩上了夹住它头的竹夹子,并死劲踩不松脚,一直到它断了气。

回到家里我学着别人样,对着黄鼠狼皮一层层往下削剥,等整张皮落地再拿起来一看,哈哈,整张皮完好无损,没一点削破割坏的地方,心想能买个好价格。接着,我用几根事先削好的细竹条子把整张皮从头到脚撑开,吊起来等晒干。数天后,我去十里地外的小街把皮卖给了供销社。卖了多少钱,我没记,只记得我把钱往兜里一塞,兴冲冲回到了家,见了姥娘一把全交给了她。她可开心了,笑得没了门牙的嘴合不拢,说:"一下子有这么多钱在手心窝里,俺还是头一回!"

后来为这事,姥娘总在人家面前夸我。

第一天进工厂:一九七一年七月一日,十七岁。一大早,从家门口走到公交站45分钟,花近两个小时转两趟公交车,到站就是厂门口,一望过去大门立柱上竖挂着一块白底红字厂牌,上面写着七个宋体大字:无锡太湖造纸厂。进了大门一条石块路由西向东延伸,笔直到底是一条可以走大船的河道;河对面是农田;河的这边,平地上趴着一座锅炉房,一根高耸挺拔的烟囱朝天而立,向东面就是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厂房了。我们一群学徒排成两行,跟着一位干部模样的,在各个车间里兜了一遍,也记不住车间名字,只看见一波波的师傅们,一个个交头接耳,指指指点点.......。

兜完了就回厂办公楼,当在会议室里得知自己被分配在厂政工科时,我惊呆了。因为这在当时,学徒就进科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也许是当时的唯成分论在作怪!过了十几年后,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在天之灵对我这个九岁就失去父爱的儿子的一种恩泽吧!

第一次领工资:那天我从工资员手中第一次接过一根被工资单纸条缠绕着的学徒工资,十八元整。那时我只有省钱的意识,没有花钱的欲望,拿到工资没数就往裤袋里一塞,下班后到了宿舍就打开抽屉往里一塞,真没想着给妈妈。直到妈妈不在了,才后悔问自己,为什么不把第一次领到的钱如数交给妈妈呢?而放进了冷冰冰的抽屉!

第一次遗精:夏晚,梦中,那部位被唤起,短裤慢慢捋下,掀开了被子,我那双手豪情雄迈地搓揉它,直到一股憋不住的黏状体喷射了出来,踢里踏拉地挂在右边帐面上,整个蚊帐被i弥漫出一股浓烈异味,我才坍塌了下来呼呼入睡。

第一次被贬:我在楼上办公室里干得好好的,突然接到工作调令,调我去造纸车间当三班倒挡车工。接到调令时,我没多想,只觉得年轻人老呆在科室里不利于今后发展,应该下车间锻炼。四十年后,在一次聚会上,一位一起进厂学徒的女同事告诉我了当时调动的缘由,使我才大跌眼镜!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她在厂财务科当会计,不料被厂支部书记相中,想让她做儿媳妇,便托财务科长约她去家吃晚饭。她毫不知情去了。过后,当科长向她说了书记想法时,她才和盘托出自己心事,说她在暗恋我,是不可能与书记儿子谈恋爱的。科长把话传了过去,谁知书记动了小脑筋,以为把我从科室调去车间,她就会死心。结果,他想儿媳妇的事泡汤了,我被贬了反锻炼了我,成了我日后职业生涯中的一块铺路石。

还有,我的第一次恋爱、第一天当爸爸、第一次下海、第一天走马上任当厂长、第一次读自己写的书……。

........



现在,我应该打住脑海里的电影播放,去肆意思维的乐趣,把积累已久的思想碎片一句句地写下来!

一、退休

在古代,退休属于朝廷命官辞官于朝,赋闲于家,颐养晚年的专利,名曰致仕。

作为一种社会福利制度,发端于西方资本主义,得益于资本阶级与无产阶级利益冲突的结果,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一种表现。不过这一制度历来与农民无缘,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的脚下都有一块属于自己所有的可耕种土地。

退休的基本属性:

一种无奈——不管谁,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会来到面前;

一种公平——不管谁,到龄都得退。至于具体人之间的差别,只是愿意与否被留用而已;

一种互换——失去了名利羁绊的同时,获得了时间自由和不劳而获的享受;

一个信号——若把人生比作抛物线的话,那么出生是起点,上班为高点,退休为低点,死亡是终点;

一个分号——之前被名利所累;之后为健康而活;

一种限制——以前可以犯错;之后不能犯错,因为,上帝不会原谅老人犯错的;

一次释放——那根名利缰绳被扔了;从此随好为之,由心所欲。

这不是很好嘛?退休就是换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福报!

二、知孝

母在不知孝;知孝母不在。

妈妈在时,我的心思不在妈妈身上;妈妈走了,我才恍然大悟。

曾想,如果时光倒转,我会顺她、依她、哄她、骗她,绝不让她去养老院,像连根带土拔出一棵老树,硬塞到一个玻璃体的里面去一样,而是想方设法让她呆在自己家,让她和自己熟悉的、喜欢的角角落落、瓶瓶罐罐、桌子椅子、床被毯子在一起,感到儿子是她背后的一座山!

这个世上有时光倒转吗?!

这两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

有一天下午,我去妈妈家,推门直呼一声“妈妈!”。正靠着沙发打盹的妈妈猛地抬头,满是皱纹的脸膛一下舒展了开来,像一朵花的花瓣重新排列了一下,再绽放了开来,她转过头把脸朝向说:“今天是什么风,把我的儿子给吹来了!”

另一次在养老院,下午两点,我去了妈妈的房间,她也正好午睡起来。我帮她洗了洗脸,梳了梳头,穿上一件外衣,搀扶她坐上轮椅,推她去外面花园兜兜。她的话比以前少多了。快到吃晚饭时,把她推回房间扶上床沿坐好,我正想道别走时,她从床沿上站起,从床边柜旁拿起拐杖,慢慢移步到门口,说要送我。出门是一条长廊,我走了几步就回头示意她回房间;她站在门框边,一声不响望着我;我又走出几步再回头向她挥手示意回房去,你一点没动,只望着我;我干脆转过身停下脚步,一边挥手一边说:

"妈妈,回屋吧!"

"……"

"妈妈,回吧!"

"……."

她拄着拐杖直直站着,微微背驼一动不动望着我,像一尊雕塑像矗立在门前。

快到了走廊尽头,我一个转身,转到了墙角拐弯处,朝着墙壁双手捂住脸,让噙在眼眶的泪滚下来.......。

现在我多么想陪在她的身畔,摸摸她的脸,梳梳她的头,帮她洗洗脚,剪剪手指甲、脚趾甲,看看她的背影……

能吗?我的上帝!

也许,孝是一个伪命题,不然,何有子欲孝而亲不待之说?


三、放 下

放下是佛语。

我对佛只知皮毛,故对放下解释不了,只对放下说说心里话。

六十前都是为了得到;六十后就是要放下。

放下靠内在的开悟,靠独自的力量去完成,外界丝毫帮不了。

我想的放下是这样的:

先放下名利。名利属于过去。现有或没有,已成定数。这个定数,是指一个人在六十之前所作所为的结果;六十后,定数面前一一放下,才是一个人真功夫。

然放下纠结。人有四样东西一去不复返:扔出去的石头、说出口的话、错失了的机会和消逝的时光。也就是说,已过的,别纠结。对别人的好,忘了;别人对自己好,能还还,还不了记着;别人对自己的伤害,更要忘了;至于子女孝顺那事,切记淡漠再淡漠.....。

思空空,心安安,方乐乐!

再放下情。所谓情,无外乎亲情、友情,爱情。亲情,在血管里流着,淡浓总相宜;友情,你觉得有就有;爱情,两个人的事,或融于肌肤,或渗入骨髓,或化为亲情,都已足!


四、 走在回家的路上

贾樟柯说,人的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没他悟性早,只在退休降临之时,方才明白自己走上了回家的路,走上一条通向天堂的路。

这条路多长谁也不知道,连孔子也不知道。

但是,我想知道这条路上,我将会遇见什么?

1、孤独。

蒋勋在《孤独六讲》一书中写道:孤独是一种福气。孤独不是空虚,也不是寂寞。空虚令人无着落;寂寞让人发慌,而孤独则是一种圆融饱满的状态。用庄子的话说,就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可见,孤独是高贵的人为了不落俗套而选择的一种生存境界,是一种饱满,一种高贵。连远古都把孤独比作皇帝,即孤为王者,独是地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

问题是人到六十后,不管谁愿意还是不愿意,喜欢还是不喜欢,惧怕还是不惧怕,空虚、寂寞、孤独都将不期而遇:身边人越来越少,扎堆事越来越淡,兴趣能力越来越力不从心,尤其到了晚年末期,人将孤独得不忍睹。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学习孤独、习惯孤独和享受孤独,不然何以归老!

2、解套

从出生那天起,每个人都开始往自己脖子上套东西。我算了一下,大概有六个套:名套、利套、情套、亲套、狱套。除了那个狱套,其它都是人人愿套的。

六十前一一套上;六十后一一解下。谁解下,谁心安。我得一个个解,因为我想心安。

3、兴趣。

始于童年的兴趣,大都难以割舍。

人有各趣:有的人,带着孩提的兴趣走上了成功之路;有的人,埋下儿时的兴趣忙起工作、家务和应酬;有的人,一边忙着工作事业,还能兼顾兴趣....。

我属于埋下了儿时兴趣的那个人。

一岁,我跟父母来到那个依山傍水,鸟语花香,闲云野鹤,与世隔绝的世外桃园。那是建国初期专为受过战争创伤国家高级干部和著名知识分子、艺术家们提供疗养胜地。这座疗养院盘居在太湖之滨的大箕山上,依照山的机理由苏联建筑专家负责设计。里面有一个具有俄罗斯风格,专供休养员消遣娱乐的俱乐部(院内职工和家属也能入内)。在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放着一台俄式古典钢琴。

有一次,我去二楼阅览室看画报,听到小房间传出的优美动听的琴声,我停下脚步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好奇地贴着门缝望里看,一位头发花白气质优雅的女士,上身穿着一件雪白长袖衬衫,外套一件浅米色毛衣背心。她端坐在钢琴前,那舒缓优美的琴声正从她跳跃的指尖下飘散了出来。她似乎发觉到了什么,眼睛朝门口瞅了一下,停下了键盘,转过身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进去。我推开了门,胆怯地朝她走去。她微笑着从毛背心的右口袋里掏出来两颗糖,手掌开着对我说:

“给,拿着。”

我既紧张又欢喜,两手紧贴在裤边,低下头站着。

“过来呀?!”

我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看,挪前两步,伸过手去,摊开手掌,看着她白净的脸庞上细细的皱纹和淡淡的红晕。

她把两颗糖轻轻放在了我的手心上。

(当时来疗养的个别休养员,喜欢在口袋里放些糖果,遇见了我们家属小孩,时常会从口袋里掏出来,给我们吃。我们私下里说,最喜欢遇见郭沫若的日本太太,她每年都会来一次这儿疗养,她总会从挎在手臂上的小包里取出一些日本糖果巧克力之类的,用她那优雅的语气和姿态与我们打招呼,即便我们听不懂,也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谢谢阿姨!”

"不谢。喜欢钢琴?。"

我点了点头,望着她;她脸上写满了温和。

"好听嘛?”

"好听!"

“ 学过吗?”

“没有。”我一边说,一边摇头。

她伸过手来摸了一下我的头,“好,我来弹一首你听!”

………

这是一段短暂清晰的记忆,它伴随我走过了少年、青年和壮年……。

那天,当我把学钢琴的念头告诉妻子,她一口答应。第二天我就把那台KAWAI钢琴买了回来。

在学钢琴中,又把油画兴趣给拾了起来。

真可谓,各人各趣,千奇百怪:有趣乐,有趣迷,还有趣痴。

我不是趣痴,也不是趣迷,只是一个趣乐者。

兴趣是孤独的最好的伴侣!



4、自然。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诗句极大诱发我对大自然的贪婪与向往。

退休了,用自己的眼睛去远眺各地蓝天的高;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他乡的长;用自己的身体去漂泊不同湖海的宽;用自己的味蕾去品尝异国的美味;用自己的心灵去抚摸那些无名的花花草草……

面对大自然我不会停下脚步,更不会收起对大自然的好奇心;我不喜欢懒惰在床上,总记着那句话,人躺着的时间总归比站着的时间要多得多!

有位长者对我说:情愿死在路上,不要死在床上。这是对大自然多么好的寄托和赞美啊!

5、 心灵。

人有一个心脏,用来维持生命延续的;有一个叫心理,是用来计算生存的;还有一个叫心灵,是用来关照自己精神世界的。

在每个人的精神深处有一个心灵,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到了中年的我,才慢慢开始意识到它像一个花园,一个虚无实在的心灵花园。说它虚无,因为确实不曾见过;说它实在,因为确实有过。

比如,一个人由生以来,走过见过呆过了许许多多地方,你会不会意识到,其中一个或两个地方会让你特别情有独钟,而且很愿意时不时一个人去那儿坐坐,发发呆?当你静下心来问自己一下,就会体验的到。我把这个地方称作为:心灵之地。

比如,一个人由生以来,想过做过用过许许多多东西,你会不会意识到,其中有一件或两件东西会让你念念不忘,并深藏于心,时不时被它拨动心弦,或一个人想去看一看?我想有心的人就会有。我把这样的东西称作为:心灵之物。

再如,一个人由生以来,相遇相识相处过许许多多的人,但是,你会不会意识到,其中极少人让你梦牵魂绕,终身也难忘记?我的体验告诉我有的。我把这样的人称作为:心灵之人

所以说,渗淀于精神最深处的那些心灵之地、心灵之物和心灵之人就构成的你我他的心灵花园。

当你意识到了它的存在,你自然会一个人常去那儿浇水、拔草、喝茶、看书、发呆,和那儿他(她)它聊天…….。



7、夫妻。

夫妻是婚姻的两个人。

婚姻都来自一场赌博,由两个人共同面对未来的赌博。这场赌博的开始谁都以为自己会赢;最后,谁赢谁输谁不输不赢,都已不重要了。

婚姻像一个茧,由两个人自愿手结的。结好了,几乎没有谁不是兴高采烈一起钻了进去的;一进去,谁都会折腾一番,毕竟两个不同出自不同身世和成长经历的人。结果,有遍体鳞伤破茧而出的;有别别扭扭凑合的;有棱角磨光了相安无事的;更有恩恩爱爱,始终如一的……

婚姻始于爱情是美丽的;终于亲情是美满的。爱情等于初恋、热恋,不等于婚姻。美好的婚姻一定包含着爱情。但是,再美丽的爱情一旦踏入婚姻大门,也会慢慢消弱减退。所幸的是,爱情归于了亲情,比什么都好!

夫妻真谛不在花前月下,不在激情里面,更不在相敬如宾中,而在日日常常、油盐酱醋、磕磕碰碰、酸甜苦辣、鸡碎狗杂,争争吵吵之中。

如果说,少年夫妻妙不可言,中年夫妻乐在其中的话,那么,老年夫妻可要格外小心,因为那一个危险期,之前各忙各的;之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被捆扎在一个相对狭窄空间和固定时间里,彼此习性、观念一下子全程暴露在各自的眼皮底之下,少不了彼此拧巴、对峙、纠结。弄不好的,崩;弄得差的,僵;弄得好的,过,过到了老来伴的生活状态。

最后,当其中一人不幸瘫痪不治在床了,另一个人无论如何别急,别烦,别怨,而要耐心用心去伺候,好好心去陪伴,直至最后的后事。

在上帝面前,谁都要以最虔诚的心去陪伴另一半的他(她),一起走完回家路的最后一段。



8、死亡。

这是一个相当忌讳的话题,一般人都会回避它,不写也不说它。

为了训练对死亡的淡漠和向往,不妨学着说说写写。

周国平说:“人人都知道死是必然的,它是一个我们一出生就通报要来访的客人,现正日夜兼程,一步步靠近我们。”

我不是哲学家,但有我自己的思想:人六十前,走在拼搏的路上;六十后就是走上了回家的路,一条尽头通向天堂的路。这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所以我还忌讳干啥呢?

其实扳一下手指数一,人的死亡除了自然,就是意外、强迫、故意这三种。既然知道死亡中有故意之要素,又何不去自觉、直面、自愿准备呢?

1、阅读

我的北京朋友在一家出版社当老总,她特意为我寄来一本《西藏生死书》,索甲仁波切著。扉页上写道:“愿此书能为生者、瀕临死亡者与亡者的解脱指南。”我想,我一定会认真读一遍,包括类似其它这方面的书,让自己在理性对死亡有个准备

2、放弃

求生是人的本能。但在今后日子里说不定自己的生命遇到医疗抢救,当明明知道这种医疗抢救结果会带来一个无质量无生活意义的生命体时,应该做好拒绝放弃任何形式过度治疗的准备。

为了这一准备,我仔细浏览了《选择与尊严》网站(这是一个以尊重自然法则来选择有尊严的死亡方式的网站)后,认真填写了《我的五个愿望》,将用E-mail发给我的儿子与媳妇,让他们事先明白我的真实意愿:不拖累家人,不拖延无质量的生命,不被冷冰的医疗器械左右,不让父母赋予我的身体上在最后插满无效的管子,只希望有尊严地走完人生路程的最后一段!

3、自杀

这两个字一看就令人不寒而栗。

我曾不寒而栗过,不过现在不了,因为经历了以下几件事:

我的少年期是在WG十年中度过的。当时在我妈妈单位里有两位值得我们小孩尊敬的伯伯叔叔,他们俩先后选择了自杀。一位解放前为党从事地下工作的,解放后曾受到周总理特别嘉奖。谁知WG中被揪了出来,说他是潜伏着的叛徒特务。在无法忍受其侮辱的情况下,他一人一早跑到那座山的最南端跳湖自尽。我曾跟着一大堆人闻讯赶去现场,看到他的身上还绑着石头,说明他心死意决了。另一位在食堂工作的老师傅,当被查到写反革命标语一事时,平时忠厚老实,与世无争的他,受不了内心折磨,就用厨房里锋利的菜刀割了脖。据目击者传闻,说他脖子被刀鰳得只连一层皮了,曾怀疑谋杀。后经当时公安刑侦人员判断是自杀,理由:一个人绝决自杀了,当用锋利刀抹脖时会发生无意识自动锯拉动作,加上用力猛,会出现割得很深的他杀现象。

以上发生的事,使我心里产生了这样意识:自杀是一种恐惧、恐怖的行为。

到了中年后,由于我喜欢日本文化,自觉与不自觉中观看和阅读了有关日本武士剖腹自杀的电影和书籍。从那些为了国家利益,为自身名誉而选择剖腹的武士身上,又我意识到:自杀不仅是一种恐惧,也是一种高贵。

前年,听单位老同事说了一件真实的事:他说他老婆姐夫的父亲,96岁,生有三子二女,每天还能自己走四五里地,喝三四两白酒。有天,他得知老大又不幸患重病在床(之前已有一女儿亡)在搞佛事时,他突然意识到了由于自己长寿给儿辈造成了折寿。第二天他告诉大女儿,自己将清净体外体内,然后关门上床,不吃不喝不治疗,拒绝所有人入内,连家人也不允许到床前。偷偷进去的儿女,看见父亲嘴唇干裂的样子,实在心痛,就用棉花球沾一点水,朝他嘴唇上抹一抹......。若干天后,他走了。

听完他的叙说,我内心受到震撼,意识到自杀还是一种无我。

最近,我喜欢读川端康成写的小说,因为他的文字充满美感。他是日本著名作家,197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写的《古都》《雪国》《岁岁年年》《生为女人》《伊豆舞女》《我的美丽日本》等,我先后拜读。由于喜欢他的作品,自然关注了他的生平。当得知他在73岁时,用一根煤气管塞进自己嘴巴,再用一个购物塑料袋套入头颈并绑住,然后开启煤气阀,活活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读了他的自杀,又让我联想起那些个自杀名人的名字:梵高、莫泊桑、海明威、三岛由纪夫、太宰治、老舍、三毛、海子等。由此让我认识到,自杀是一种精神选择,即内心深处细腻、敏感和丰富的一种精神选择。

可见,自杀有两面:一是消极;二是积极。

所以,当孤寂于一人,身心又处于衰极,且理智还清醒时,选择这一方式不失为是一种积极的表现。

最后想说的是:当一个人明白自己走上了回家的路,一条通向天堂的路,并相信肉体被火焰化作灰烬了会化成灵魂,飘啊飘,飘到天堂,在生我养我的爸爸妈妈重逢,尽未尽之孝心;与过去曾经心爱的人、喜欢的人相遇,再一起相欢言笑,何不是一种向往,一种终极意义上的愉悦!

准备好了死亡,就不怕死亡;直面了死亡,也就安然于生活。

..........


从昨天午后在办公室里开始写这篇东西,下了班回到家吃好晚饭再写,一直写到现在凌晨。

此刻窗外青黑色一片;书房里只听见自己细短的呼吸声,翻看着屏幕上由上而下密密麻麻的字,一股愉悦之情弥漫了我的心。

这时起了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获奖说的一句话,他说:要使人觉得一朵花比一百多花更美。当时读这句话时,只以为他的语言美,今天反倒悟到了,即要使人觉得自己这朵老年花比童年、少年、青年和壮年之花开得更美。

这就是一位六十的人的直白!

写到这里睡意全无,只想直呼一声:啊,六十!

写于2014年08月25日凌晨

修改2020年08月24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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