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临近冬至的几天,北京天亮的越来越晚。

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漆黑的一片,天干冷得紧,就连最爱起雾的永定河川地带都已经好几天看不到雾气了。小区里的几点路灯在寒风中瑟瑟地发着弱弱的光。

小区门口的哨亭前站着两个正在吃烧饼的年轻保安,看见我刷卡出门,其中一个立刻放下手里的饼,挺起胸膛一跺脚,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姐,早!”然后他们俩咧着嘴冲着我笑。

吓了我一跳。细看才认出是小区保安队里的两个陕西籍的小乡党。以前有次开车经过,他们看到我的车挂陕牌,就问我是陕西哪里人,我刚一说西安的,他俩就兴奋地告诉我他们也是陕西人,一个是韩城的,一个是乾县的。     

“你俩早上就吃烧饼啊?”我看着他俩手中没吃完的麻酱盐烧饼问。要知道武则天乾陵所在的乾县和太史公司马迁的故乡韩城可都是陕西出了名的网红早餐聚集地!   

“没啥吃的,这边不像咱们老家,早上好吃的乌么多!”他俩说完又咧嘴露出秦人标准的憨厚的笑。   

“没啥吃的?”我笑了。北京大首都诶,早上能没啥吃的?可能只有陕西愣娃才会堂而皇之大声说出这句大实话!我无比认同。     

倒不是说北京真的没早餐吃,而是说在北京生活的大部分人,心思或许都没放在早餐这件事上。别的不讲,且说上班族在工作日早晨通勤平均一小时的时长,想给家人准备丰盛早餐或者悠闲去个网红早餐店打完卡再去上班,如果做不到坚持五点起床就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乡党保安小弟这一句话,勾起了我对家乡早餐的几番情节。   

在关中,有句用于熟人间问候彼此的方言叫:“吃咧么?”通常是每天见面第一句问候。别看三个简单的字,包含的意思可大了去了。包含了:家里日子太平不?工作顺利不?心情好不好?娃乖不乖......等等。回答也很简单,一句“吃过咧。”就足以概括一切顺遂。其实怎么回答并不重要,但能把吃作为每天第一句问候,足见秦人对早餐的重视程度。

在我小时候,早间西安的街道是弥漫着各种早餐美食的香味的。

那种香味绝不是仅满足于果腹即可,而是那种闻了就能让你走不动道,就能让你改变主意,放下手头急活先去大快朵颐一顿再说的香味。     

鸡汁麻辣米线、粉蒸笼笼肉夹荷叶饼、肉丸胡辣汤、金线油塔、水煎包、牛肉馅油酥饼、水盆羊肉、杂肝汤、枣模糊、热米皮、花干拌菜夹饼、香椿豆腐泡、韭菜盒子、蘸水面、油茶麻花、鸡蛋醪糟、甄糕、糖油糕……在这样宏大而张扬的早餐单面前,我曾一度以为只有病号早饭才只吃豆浆油条或者馒头稀饭。     

无论冬夏,随便一条逼仄小巷都足以摆起熙熙攘攘的早餐摊长龙,这满满的市井风情可不是一两家零星店铺能形成的,它需要足够的数量规模来互相造势。造的是谁的势呢?一家比一家美味的早餐摊店是不需要造势的,造的是人们热热闹闹吃早餐的氛围,造出的是一座城从吃这件至关幸福的事引申出的人生哲学。     

不论你是步行穿过还是骑车经过,都会在这种市井气中,收获一份治愈。

就像正在疾步登山的人经过人群熙攘的驿站,看到如此多的人都在人生漫漫长路的跋涉中小憩,看到如此多的人都暂时放下忙碌与焦灼,专心享受眼前一碗美食带来的满足,多窄的心也好像有了片刻松弛的空间,天大的事也仿佛有了解决的余地。都说老陕心大,或许就是这么来的。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哪管前路艰险,你且咥饱了饭再战!     

早餐,是秦人的一种情节,一种对幸福生活与自由意志的理解和追求。大抵自古如此,所以如此安土重迁的秦人,也可以背上一块锅盔远征,啃最硬的饼,打最硬的仗。拳头越是硬,越是能守护住心中最软的情节,守住对那一份“安和”的坚持。“克里马擦把仗打完!额还要回去吃媳妇做的早饭呢!”

你可能感兴趣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