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蚕豆花开

昨天半夜,终于把泡了一天一夜的蚕豆全部种到我的小菜园。

节衣缩食半生,年近五旬才拥有心仪之房,一楼带院,房子不大,院子不小,西边户,边边角角200平方余,妥妥圆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种菜养花的梦想。

小院南侧靠墙,废弃水泥板铺成一溜小径,东西长12米,宽不足一米,是老公“杰作”。

我是寸土必种,沿着小径,一侧点蚕豆,一侧点豌豆,面积小,见缝插针,不过十几棵,却极大满足我的种植欲望。

想象着春暖花开,我的小径:一侧是蚕豆花吹着淡紫色小喇叭;一侧豌豆花,粉嫩嫩振着小花荚……

等春风拂过面颊,蚕豆和豌豆那种特有的香甜,诱惑着我的味蕾和记忆,我又能和那馋嘴的蜜蜂一样,美美的啄食着花瓣上蜜露,惬意的仿佛回到从前!

小时候的我,嘴特馋(好像现在也一样,只是学会了成年人的控制而已)。

忘记了是几岁,也忘记了是哪年,只记得是一个春天:河边柳绿了枝头,池塘小蝌蚪在到处找妈妈……

俺娘让我去东菜园地里拔青菜,我一路蹦蹦跳跳,像一只野兔子在田野里欢快横行。

掐一支油菜花别在耳后,四野无人,臭美的我能肆意招摇,不用顾忌东苑爱翻白眼的三嫂子,南院二奶奶长舌飞剑,旷野是我最喜欢的自由自在。

四下寻摸的我突然被路边两行植物吸引……直直径杆,碧绿叶片,枝枝丫丫开满花,淡淡紫色,泛着莹莹光,像极了夜空眨着眼睛小星星……

几只蜜蜂嗡嗡,从这朵花朵里钻出来,又钻进另一朵,奔赴饕餮盛宴的畅快,瞬间吸引住我的目光!

学校刚学过《小蜜蜂》课文,勤劳的它们,辛辛苦苦遍采百花,酿成的蜂蜜又香又甜,可惜乡下贫瘠,俺家更穷,难以想象课文里描述的所谓蜂蜜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

在学校,哪些调皮的男生,曾捉来蜜蜂,用舌尖小心翼翼舔蜜蜂爪子,得意洋洋告诉我们,味道好极了!

女孩子,脸皮薄,大庭广众之下,不屑于那种难看的吃相,可是蜂蜜的滋味却像执念一直萦绕心头!

此时此刻四下无人,我决定也捉一只尝尝,他们吹嘘的那种销魂滋味!

停住脚步,放下篮子,静心凝气,全力围剿那一只只采蜜的小东西!

做贼心虚,又怕被蜂子不小心蛰住……男同学鼻青脸肿模样,还历历在目!

或许感知了我的企图,机敏的小蜜蜂,还没等我凑上前“嗡”一声,全都四散逃逸,没入深深草木葱茏中。

我怅然若失,望着那一朵朵盛开的喇叭花,蠢蠢欲动。

我突然心下一动——蜜蜂喜欢吃的,肯定也好吃…~说不定那一朵朵就是小小蜜罐罐……

鬼使神差摘下一朵,放进嘴里,试探性轻轻允吸了一小口……

一股清甜又清新滋味瞬间溢满口腔,袭上心头。

那是一种从未品尝过的美好滋味,刹那间就把我深深吸引,转瞬间,另一朵也被我扯下塞进了嘴里。

小小花朵,状如喇叭,深深浅浅吸上一口,满嘴香甜。

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朵一朵的允吸已经满足不了我的渴望,干脆扯上一把塞进嘴里,轻轻咀嚼,满口余香,整个花朵都有着甜丝丝滋味!

糖,甜……对于一个孩子诱惑,那是成年人理解不了的执念!

贫瘠的岁月,匮乏的童年,直到十四岁,我才品尝到苹果的香甜,梨的脆爽……

这一刻,蚕豆花的滋味把我深深吸引,我忘记俺娘交代让我拔菜任务,也没想有没有毒,能不能药死我……

就像刚刚那只贪嘴蜜蜂,我欣欣然的钻进菜园,如同奔赴一场饕鬄盛宴。

两行植物不多,也就二十多棵,从头到尾,全被我摘了一遍,吃的满嘴香甜,还意犹未尽,正肆意享受中,突然一声爆呵从地里响起。

一抬头,不远地里,一个身影从绿植中钻出来。

隔壁大奶奶,村里最喜欢骂人那一个,平时听到她呼吸我都胆战心惊!

她在我幼年和少年心中,就是凶神恶煞一般存在,远远只要看见她,我宁愿绕路,都要避开。

她和俺大爷爷一辈子无儿无女。两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当时,他们家条件最好!

俺爸打工常年不在家,俺娘一个人拉扯我们姊妹四个,又没爷爷奶奶帮衬,日子仅仅能吃饱穿暖,吃好穿好,那是奢望。

孩子多,地里活计忙,俺娘一个人,顾这丢了那。

冬天也就一身棉衣服,条件所限,又不能经常洗澡换洗,那衣服脏的跟打铁似的。

用现在话都包浆了!——看不出衣服本来颜色。

幼时看父,老了看子……乡下,势利更甚,俺家穷,孩子多,自然不受待见,俺这个大奶奶最看不起俺家,她辈分又高,最喜欢撇着嘴,眼睛高高挑着骂我: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屎绰绰一大窝!

她对绫华,春桃却温声细语……人家孩子少,有爷爷奶奶扶持,穿的、吃的比我们强太多!

我年龄小,也懂好孬脸。

知道村里人看不起我们,我带着弟弟妹妹,也就从不往人前凑!

大奶奶这一声爆喝,差点吓掉我的头魂……

菜篮子也不顾,撒开丫子一溜烟往家跑,钻进房间,一下午没敢露头!

上一刻嘴里甜,被此时恐慌吓破了胆!

晚上母亲回家,说大奶奶告状了:我把人家整整两行蚕豆盛开的花,一朵不剩全都霍霍的精光!

俺娘好话说了一箩筐,许诺回家一定得好好教训我一顿。

大奶奶才铁青脸作罢。

现在想想,减产是板上钉钉,不怪大奶奶告状!

第二年,母亲种了一大片,足够我们姊妹四个饱餐!

我却再也没有摘蚕豆花尝鲜欲望……

那一次魂飞魄散……依然成了我童年噩梦,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两年前在城里偶遇大奶奶,六十多岁她在广场里帮着种花。

五年前大爷爷过世,无儿无女她跟着侄女来到城里,租赁一间储藏室,偶尔打打零工赚几个零花钱。

她穿着一身泛白的工作服,佝偻身子,老态龙钟样子,全然没有了从前,曾经在村里光鲜。

难得偶遇老家人,我倍感亲切,急忙上前亲热打招呼。

她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我,哽咽着“小夏……你还认你大奶奶!”

“大奶奶……这啥话!”我很诧异!

“你看看你,再看看我……”她指着我,又指着自己。

此时的我一身干练运动装,老公陪着,例行日常锻炼——晚餐后在广场打羽毛球。

时过境迁,我早已经不是乡下那个馋嘴的黄毛丫头……那些鸡毛蒜皮也成了过眼云烟。

我记得她就是我老家亲切的大奶奶,难得偶遇,热烈谈起家长里短。

她是不是能想起从前,想起那年乡下蚕豆花开,那个馋嘴丫头抱头鼠窜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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