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结尾时,曾有这样一句话:
死亡是一扇门,但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往生者穿过他进入另一个阶段,作为守门人,火化师也好,入殓师也好,都是慢慢的送他们上路,然后说一声:“路上小心,我们后会有期。”
我是一名火化师。
对于我们这个行业,大多数人明里暗里都会觉得有些忌讳,包括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亲戚朋友也都会带着有色的眼光审视我们,甚至排斥我们。
因此,在我第一任妻子离世后,我再未嫁娶。
在我工作的殡仪馆内,每天都充满了哀乐和撕心裂肺哭喊声。而我的工作就是尽我所能的安抚家属,然后将她们至亲的尸体推向火炉进行焚烧。
我从业23年,我第一个焚化的人便是我的妻子,她是车祸死的,也正是因为她让我在这条路上走的愈发坚定。
我们是站在生死之间的灵魂摆渡人,以最温和的目光接待家属,你最温柔的微笑送走客户。
我们穿行在时间最阴暗的角落里,见证了浓郁的温情,也目睹了人生百相。
在我刚开始接触到这个职业时,我内心是极其抗拒的,甚至经常整宿整宿的做噩梦。
因为我们工作环境是高达四十度高温的封闭间,时经常还会听到尖叫声和哭声。这份工作我也是光荣和神圣的,可与之相对应的,也需要我们克服心中的恐惧。
在我入职的第一天,我的师傅就告诉我,每天上岗之前,必须要把自己收拾的利落干净,这是我们对死者的尊重。
那天,在我们把尸体送进之前,走廊上站满了送行的亲人,其中有很多情绪激动的亲属会大哭大闹,甚至趴在尸体身上,推打我们,阻止我们将尸体推进车间。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可当时我的心情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一见就是永别。
那天,在火葬过程中,一具尸体产生了化合反应,突然坐了起来,车厢内有断断续续的发出求救的声音。
后来师傅才告诉,这是尸体在火化过程中集体释放的反应,并告诫我,如果有家属在场的话,最好请家属离开,因为这样的声音对于家属而言太过令人心痛,但是伴随着焚烧炉内的熊熊大火,这样的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师傅的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这也是我在火葬场工作了这么多年,感触最深的。
每个人都知道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可是,当我们真正的去面对死亡和分别时,却又显得那么多弱小。人离开的时候,会痛苦那么几分钟,却在家属心上刻上了一道永不治愈的伤痕,但时间不会停止,日子仍然要继续。
2017年的时候,殡仪馆推进了一具新的尸体,那是一个刚上初中的男孩,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却将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当时他的母亲抱着他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三四个工作人员都拉不开。
直到现在,这幅画面还生动地刻在我脑海中。
在这之后,这个母亲每年都会来殡仪馆,在她儿子的牌位前坐很久,封闭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人知道这位母亲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只知道她踏出房间之后,脸上洋溢的是生活的希望。
人死不能复生。
生时不能尽孝,死了做最多也只是做给活人的看的,所谓的葬礼,不管是高端到上亿元,还是简单的木棺下葬,其实都只是生者和死者告别的一种仪式。
可是有时候,也避免不了作为活人敛财的一种方式,为了显摆自身财力,满足自己的虚荣心,风光大葬,大摆宴席。
对此,我有很深的感触,我所在殡仪馆就位于城乡结合的地域,位置偏僻,到时候都是用卡车将尸体运过来的,一趟也就几百元的路程费用,可是很多人还是觉得很贵。
很多时候尸体运过来的时,都已经有腐烂的迹象了,尤其是在夏天,按照这边的习俗,家里有亲人去世,是会摆了三天三夜的宴席的,一般情况下,人情都可以收到有七万左右,既然那么高,我在想为什么家人都不愿意给死者租上一副冰棺呢?且花费统统去到四五万元。
反正都是把尸体放在卡车上,不做任何防护,就几百块的车费都嫌贵。
这样的风俗下的人心,让我感到莫名的心寒。
从业23年,我一直牢记着“我们就是普通的服务工作者。”
在这23年里,在这个小县城,我们一直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偏见和歧视,可到家中有亲人去世时,他们又会满脸热情的将红包塞到我们手中。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殡仪馆的工作并不是一份主流的工作,相比于教授,公务员,这份工作显得是那么的卑微,有时当有人询问,我们甚至难以启齿,我从不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但我害怕的是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的孩子。
在这23年里,我身边的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曾经也有很多大学生前来求职,可都没能抗下来自于社会舆论的压力和家庭的压力。
在人们传统的印象中,功成名就,似乎就是考上公务员,有一份稳定的体制内工作。
我不希望大家带着有色的眼镜来看待这份职业,同样的,我也不需要这份职业被歌颂的多么多么伟大,每一份工作都是平等的,都是社会组成的一部分。
在这23年里,我见什么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痛彻心扉,也目睹了众多在利益驱使下的虚伪和丑恶面目,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我,尊重生命,善待生命,用最好的服务,陪同他们走完这世上难忘而宝贵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