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四十八」哭泣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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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哭泣的乡情

 




                重蹈覆辙

   

复生终于回家当农民来了! 

大哥萌生在充国市一边读书,一边给水果镇养兔场作技术指导。平常兔场支付的工资,萌生不但要用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开销,还要拿出部分钱来,给来兔场学习养兔技术的家庭特别困难的人安排食宿或是帮他们购买种兔。

萌生后来能在充国市大展拳脚,和这批受过他恩惠的来自部队和党校学习的青年干部的帮助接济,大有干系。好在天邑的穆孃一如既往地按时给萌生寄来学费,萌生在充国市也还能勉强生活下去。 

复生回家,主要是经管兔场。这时兔场里已经没有几只兔子了,复生可以抽空余时间看大哥二哥留在家里的书。 

大哥和二哥都很喜欢写作。大哥的小说写得很好,在各种文学刊物上都有作品发表,曾经同时参加了好几个文学函授班的学习。二哥的格律诗词研究得很深透,随手写一首押韵的近体诗,都会让懂得诗词格律的人拍手叫绝。就是邻近有德高望重的人去世,丧家都会来找二哥写祭文。

复生敬佩两位兄长的文才,把他们留存在家里的书籍视若珍宝。稍有空闲,复生就如饥似渴地阅读。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是,复生看书不只是一味地追求故事情节,而且对诸如讲解写作方法方面的书都是认真地看,还要认真地作笔记。     

复生从这些文学书籍里,不但知道了国内国外那些文学大师的传世之作,而且系统学习了创作的基本方法。特别是对小说、散文、小小说和散文诗的基本要素和创作理论,分门别类地整理记录,甚至烂熟于心。   

正在复生也像两位兄长一样,做一个疯狂的文学爱好者,梦想成长为一位作家时,父亲发现这个刚从学校回来又重新捧起书本的三小子,居然和他大哥萌生一样。不但不脚踏实地做农民,而且异想天开想吃“笔墨饭”,内心陡地生出无名怒火来。

父亲把复生正在自学的二哥的高中语文课本全部收去撕碎,口里不屑地骂道:“天生比你聪明好多倍,都没走读书这条路,你连'农民'、'眼睛'这几个字都写不伸展,还想爪子?!老子看你就是变了泥鳅还怕泥糊眼,生了做农豁皮(骂农民的土话)的命,还不想下田踩泥巴!”

父亲边骂,边把复生看书时写的读书笔记抢过去,像撕扯一个无比仇恨的敌人的肉体一样,拼命地撕得粉碎。然后把碎片随手朝天一扬,把还没有来得及垂下去的手臂伸向复生,粗糙的手掌便在复生稚嫩的脸上留下五个如石刻的红印。     

复生如同看见了一个会吃人的恶魔,呆呆地看着父亲撕碎了自己夜以继日写的那些字纸。等到父亲的巴掌拍打在自己脸上,也不觉得疼痛,只是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去抢夺那从天而降的碎纸屑。       

父亲见复生的眼睛瞪得比要屙屎的牛屁眼还大,平日里温顺的眼角里有眼泪滚出来,更加生气。趁复生从自己身边扑过去,反脚一踹,复生瘦弱的屁股外面套着的阔大裤子,已经被父亲的泥脚蹬开,白花花的肉就像刚被褪了毛的鸡,颤抖地露了出来。       

还没等复生倒在地上,父亲已经一把抓住复生的头发,像搓捆包谷杆的绳子一样转起圈来。可怜的复生从来没有大哥二哥的阳刚锐气,个子也不及大哥二哥的魁梧挺拔,身子只得随着父亲转动的手转动。     

父亲的叫骂却没有停息:“你狗日的在家偷懒,老子在外面给你当牛做马,你想当老太爷还嫩了点嘛!”     

复生又急又气,嗫嚅半天却说不出一丝理由,头昏脑胀咬牙切齿地想止住哭声,眼泪却如暴雨一样洒落下来,把地上自己写的已经碎了的字浸湿了一大片,好似在给它们送葬。     

转了几圈,父亲的手早被复生的头发搅紧,拿惯锄头的手臂已经觉着了复生身体的重量。父亲厌恶地暴喝一声,拼命地把复生往前一推,长满厚茧的手终是被抽了出来,指掌之中却带着几缕复生的头发。   

倒在地上的复生,听父亲的声音如同从天上传来:“你狗日的还不快点爬起来!去把燕子垭地头的红苕给老子栽完才准回来!”

       

 




           

                    臭名远扬

   

复生还有理智,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对暴戾的父亲无话可说。心里同情起这被生活的苦难折磨得近乎疯了的父亲,翻身爬起。随手用沾满泥土的衣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背起放在兔圈外面的红苕藤,向房背后的燕子垭地走去。

身后,父亲像突然中了邪,抡起锄头,边冲向兔圈边恶毒地吼着:“老子让你看(kan,一声,养)兔子,养你妈的锤子!”随后响起兔子的阵阵哀嚎……     

复生栽完燕子垭地里的红苕藤,已经是蛙鸣星眨的时候。有些肿胀的腿,机械地带着走路有些蹒跚的复生回到家里。却看见一地的死兔子,母亲坐在兔圈外面的土坝里,披头散发地号啕大哭。     

自知罪孽深重的复生,手脚也不洗,倒在大哥蜗居过的小房间的旧木床上,任由泪水肆虐……       

天刚亮,父亲就在门外吼道:“你这个玉不琢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去看(放)牛!”   

一夜未睡的复生,赤红着一双眼睛,上山放牛去了。       

刚把牛赶到燕子山半山腰,父亲的声音像喊救火一样传来:“你们大家都来看哦,(我家)那个玉不琢栽的红苕,一窝栽两苗喔!你妈的这样下去,你还娶锤子的婆娘哦……”     

复生昨天在燕子垭地里栽插的红苕藤,确实是一窝两根,这有什么不对的吗?两根多好,多长红苕有什么不好?再说,要是一根死了,不是还有一根吗?   

但就是这个让复生后来无地自容的笑话,让复生一时“臭名远扬”。复生也自忖自己真不是种庄稼的料,又怕出现在家里或者田间地头,被父亲责骂、被外人奚落,便日日天亮就上山放牛,直到天黑才回家。     

每天只吃一顿饭的复生,偷偷地把书本带到山上去,强打着精神认真地学习。有时累了,就躺在燕子山顶上,眺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想象无数年以后的自己,将在何方?       

复生记得,英国诗人波普说:“并非每一个灾难都是祸,早临的逆境常是幸福。经过克服的困难,不仅给了我们教训,并且对我们历次的奋斗有所激励。”何况,自己目前的处境,还不是灾难,最多就是自己处于生活的低谷。世界上还有爱自己的母亲,还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 

复生也是有理想的,他在日记本上写道:   

            起来走


我曾经想做一名教师

用生命去哺育后辈


我曾经想当一名作家

用一生写尽人间


我曾经想做飞行员

翱翔在蓝天


我曾经想攒足钱财

为受着十字苦刑的人赎罪


我曾经想做伟人

让我的业绩千古万代流传不朽


我曾想做诗人

让我的诗篇千百年后仍然光辉灿烂


我曾想替天下所有的流泪的人们

流干我的泪腺


我曾想把世上所有的假丑恶

变成真善美


我曾想过很多很多

觉得这一生一世会过得很沉重


于是我闭眼神思

在心里用我的血去写成诗篇

            用文字给人做成良药

想不到没有人为我所动

还万般鄙夷地斜眼盯着我

原来我靠窗的身体

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


复生也知道这日子过得艰难,但再艰难的日子也要一步一步地朝前推进。地球不是离开了谁就不能运转,太阳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就减少了光芒。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好汉,在身前做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业,一旦身死,不也灰飞烟灭?那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如蝼蚁一样苟活于人世,为了一日三餐疲于奔命,但不照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人生最重要的是战胜自己,而战胜自己最简单的判定方法,就是自己能把握对生活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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