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一）：婆婆纳

图文/辛里

婆婆纳到处都有，是春天开得早的野花。今年立春后，常德才下第一场小雪，而婆婆纳在这之后就要结子了。

我们这里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中国婆婆纳，朦朦胧胧，刚睁开眼的样子。淡粉色的花，偏白或偏紫。很小，像是绿毯子上撒了白芝麻。另一种是舶来的，原产地在西亚，又叫阿拉伯婆婆纳。花朵不足绿豆大，青花瓷的颜色，有的蓝些，有的紫些，因生长的地方不同，略有色差。水下多了，就淡一点，颜料下多了，就深一点——天地作画，也不能保证笔笔一样。

国产婆婆纳（辛里摄）

比较起来，国产婆婆纳更含蓄，是水边浣衣的姑娘，容貌气质淡淡的，露一半，藏一半，怯生生地往外看。花开花谢，不曾来过似的。而阿拉伯婆婆纳舒展大方，是长有蓝眸子的异域女人。她盯着你，让你忍不住蹲在这草中，陪她一起开。

不过一朵花只开一日，所以，你看到的总是新花。四片花瓣连成一体，花的落法，类山茶，整朵地掉，细细碎碎，铺一地。

阿拉伯婆婆纳（辛里摄）

婆婆纳是野菜。

在灾年，野菜是宝贝。老百姓找野菜是大事。

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搜集了四百多种可食用的野生植物，专设园圃栽种，组织编绘了一本名为《救荒本草》的植物图鉴。书中介绍： 

婆婆纳，生田野中，苗搨地，生叶最小如小面花靥儿状，类初生菊花芽叶，又团边微，花如云，头样味甜。救饥采苗煠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

野菜长什么样，该怎么吃，图谱通俗易懂，指导百姓去寻找、辨别，度荒年活命。他作为皇族，能认真、系统地做这件事，从这一点看，我认为朱橚多少是有人道主义情怀的——不论这本大部头最终是否真正普及到了民间。

明朝有个散曲家叫王磐，无心做官。他目睹家乡灾荒频频，发现灾民什么草都找来吃，担心他们误食伤生，所以在朱橚之后，他编了一本《野菜谱》。

他去田间地头调研。专家组是农民和灾民们，画师是他自己。有时遇到不确定毒性的野菜，他就亲身试尝。

五十几种野菜，不仅有图文说明，让各层次的老百姓一目了然，且给每一种都做了朗朗上口的小诗，以野菜起兴，抒写民生疾苦，读之伤感。所以，这也是一本乐府诗集。很好地结合了文学性和实用性。

婆婆纳又作破破衲，诗是这么写的：

破破衲，不堪补。
寒且饥，聊作脯。
饱暖时，不忘汝。

王磐以一己之力，用心去编写这种杂书，不容易，可怜真情，值得钦佩。

我们这一代没吃过野菜。我突然想试一下婆婆纳的滋味。去院前空地上采来一把洗净，用水焯过，不添佐料，夹一根嚼。嗐，原味太苦，比苦瓜苦多了，苦到心里去了，难以下咽。

我坐在屋檐下，许久，嘴里的苦味才慢慢淡去。

而婆婆纳坐在春风中，依旧端着个小碗。

辛里摄

辛里摄

辛里摄

公众号：辛里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