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决】收尸

声音响自天边,人却近在眼前。

一身白色儒衫的年轻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缓缓开口道:“雨清仙子,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十年前你去接小云回家,当时你亦是云海宗一名普通的弟子,如今已经做了云海宗的宗主,真是可喜可贺!”男子口中说的虽是恭贺之词,脸上却再不见半分笑容。

萧雨清瞄见男子衣襟处的血色昙花,心绪一时间如坠冰底,刚走一个,又来一个,这日子果然是没法过了。

萧雨清自知难逃一劫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躺倒在地上,开口说到:“辩才先生今日可是为了报仇而来?”

辩才先生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到:“今日本是想来带小云回去,顺便再折几把这云海宗里所谓的名剑利刃,却不想有人先一步找你们来出气了。”说到此处辩才先生一脸失望,随即接着说道:“你如今的模样,就是杀了你也无甚乐趣,还是带小云回家要紧。”

说完,便纵身而上,要取下被钉在殉道崖上的尸体,正当他握住那柄杀死挚友的凶器时,竟是被一股寒意侵入右臂,整个右手险些化作冰块。辩才先生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把锋芒内敛的古剑,只见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两个古字“铭道”。

辩才先生略身飞回,回头望了一眼插在萧雨清身边那柄银芒闪烁的铭道剑,沉声问到:“假的?”

萧雨清却是毫不掩饰的说到:“辩才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师弟修成了‘一元剑气’,除了‘铭道’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能要了他的命。”

辩才先生急忙掐指暗算,但是结果却让他眉寒目冷,只见他厉声喝问:“为何卦象显示小云是今日身亡?若是不能道出原委,我便要你云海宗三日之内道堂倾覆,千年道统一朝断绝。”

萧雨清像是癫狂入魔,不住地疯笑,一边咳血一边讽刺的说到:“龙魇那个蠢女人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替师弟报仇,却不成想他当时根本就还没死,那‘一元剑气’厉害非常,就算是‘铭道’也要借助云海宗众生气运,山海地势,黄道天时,足足钉够他七天七夜才能彻底灭魂。众人只道我云海宗有破霾现曙的千古奇观,殊不知今日照在师弟身上的第一道曙光,恰恰便是送他上路的离别酒,断魂香。哈哈--哈哈哈!”

辩才先生目呲欲裂,眼中怒火再也不能自抑,一股禁锢之力自足下油然而生,萧雨清境界硬生生从一步登仙给压到化劫渡形,足见其功力之深。一步登仙又有半步逍遥半步长生的说法,一旦抵达此境我命由我不由天,便是同境的禁锢手段也断难生效,可辩才先生居然能给同级压境,当真是令人惊叹。

萧雨清冷笑一声,默念心诀,插在萧逸云尸体上的铭道化作流光一跃而出,直袭辩才先生心窍,赫然便是云海宗秘传法剑,五脏斩尸剑,可寻人体内五气,专攻敌人五脏六腑,是云海宗先贤利用五行相克的原理,与人体脏腑互相对照创出的一套法剑。

辩才先生轻开折扇抵在心口,禁锢之力凝于一处,剑尖相抵处泛起道道涟漪,隐隐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双方僵持下竟是飞剑更胜一筹。

辩才先生不敢轻敌,折扇“噗”的一声打开,只见上面‘国士无双’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竟是互相拆解重组,又化作四个新字“心如止水”,似是感应不到心中的火气,飞剑一下子如同迷路的孩子,只得乖乖的飞回萧雨清身边环绕护卫。

辩才先生冷哼一声:“哼!没想到有了‘铭道’加持,你居然能在身体境界双面压迫下,仍可与我对峙。不过,现在还不是和你讨债的时候。”言罢,辩才先生乘风而行,竟是一步便走到正在下坠的尸体身边,伸手将尸体背负在肩上,再一踏步,已是出了殉道崖,离了云海宗。

萧雨清刚要松下一口气,又闻“阿弥陀佛!小僧画闲,今日来此是为了却一桩因果。还望萧宗主成全。”

画闲和尚一身麻衣,上面有诸多补丁,颈上挂着一串色泽暗淡的佛珠,左手持钵,右手持杖,若不是头上点了戒点香疤,还以为是个讨饭的花子。

萧雨清再也无法容忍,索性开口骂道:“你这贼秃,莫不是也要和我过上几招才肯罢休吗?”

画闲和尚并未生气,暗运法力将地门生机渡入萧雨清体内,惊见残肢再续,筋骨重生。功毕之后,他语气和缓地说道:“萧宗主误会了,我来此处乃是因为曾与令师弟一同在寺里扫塔守夜,那时他说若是自己不幸早逝,还需贫僧为他做那法事一场,念经超度,免得成了冤魂厉鬼祸乱人间”。

萧雨清听罢摇头,直言道:“师弟如今魂形两灭,已经不需要什么超度了,长老大可不必再执着于此了。”

画闲和尚听罢哑然,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开口道:“萧宗主与令师弟乃是多年姐弟,为何能下如此狠手。”

“要怪就只能怪他执意逆天而行,我本好言相劝,却没想到他一向对我言听计从,对于那件事却是冥顽不灵,半分也不肯退让。”萧雨清说道此处亦是眼含泪光。

清风吹散一片云海,让穹顶的光辉洒落在画闲和尚的脸上,他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悲意,淡淡的说:“风吹云动,不知这望仙台的风是山风还是海风?”

萧雨清伸手轻抚眼前柔风,像是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是抓了个空,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她没由来的说:“既是山风亦是海风,望仙台的风是山风与海风被守山大阵过滤后混合在一起的造物,并不是人间的风。”

画闲和尚见她似有所悟,开口又问:“既然这云海宗连吹的风都不属于人间,那有凭何谈那人间疾苦,凭何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云施主?凭何把那不符本门教义的其他流派通通定义为旁门左道?”

萧雨清听罢此番言论,顿时惊怒交加,伸手指着面前那颗光头,颤颤巍巍的说:“好你个贼秃,你已然入了魔道了。竟敢来我这云海宗宣扬歪理,蛊惑人心,我岂能留你。”

听着萧雨清的喝难,画闲和尚微微摇头,喃喃自语:“果然像云施主那般深具慧根之人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萧施主与我佛无缘,多说也是无益,贫僧告辞。”

“等等!早就听闻你寻远寺中有一门‘见空四门渡世经’的震寺经文,其中地门一开便有无穷生机,更能与众生万物交流无碍,刚刚瞧你用来已是得了其中三昧,不知能否救的了忘生?”萧雨清双眼微眯,试探的问道。

画闲和尚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娓娓说道:“贫僧在来这之前,曾在路上得遇荀寒生荀夫子,听得一曲‘逍遥广闻天机散’,奏完之后荀夫子给了我六字批语。”说到此处画闲和尚眼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强忍住了自身的悲痛,沉声说:“人死不能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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