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回老家拜年,初十又回,参加五爷爷的葬礼,在老家呆了两天。有了孩子的这七八年时间我很少回老家了,即使回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只在家里吃几顿饭而已。但这次因为丧事集中见了家族的几乎所有人,在村里东西南北步行走了好几趟。正月初四妻子老家的三爷爷去世,我陪她回郯城农村老家参加葬礼,我老家和妻子老家两个地方的农村风俗各有不同,期间所见所闻让我有了比较,有所感受。
两地婚丧风俗
郯城,我去的是马头镇北禅村,属于镇驻地,自古比较富裕,红白事比较讲究,有一套让人很舒服的礼节。比如婚宴,这里吃完婚宴后才登记,封礼,在酒店摆上一登记桌,设三人,一人主事,一人登记,一人收钱。新郎新娘站一侧,主事人高喊:“女方大姨,礼金500!”然后收钱,登记,新婚夫妇鞠躬答谢,握手送别。如此,经过这个简单的仪式男女双方参加婚礼的重要亲戚和其他来宾都会认识的差不多。在农村,红白事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交活动,农村圈子小,很多事情靠人情维系,现在年轻人有广泛在外地谋生,见面机会少,很多人相互不认识,借此机会认识了以后好办事,少尴尬。
这一点与我的老家风俗差异较大,老家先封礼再座席。现在人都很忙,很多人封完礼登记等候就走了,这样亲情和人情一下淡了很多,仿佛礼尚往来只剩下了钱,只要钱在往来就行。
郯城的葬礼不允许大操大办,时间持续三天,只在出殡这天吃流水席。送纸都是小刀 ,与一包A4纸大小相当,不能当街烧。使用电子花圈,弄一个很漂亮的大花圈,中间是电子屏,来宾登记后电子屏上滚动播出诸如“妻侄韩**敬挽,***大人千古”之类,我觉得这个是与时俱进的一面,比弄很多花圈摆不开实在太多。日照这边往往会在乎送给死者的花圈数量多少,越多越好,说明死者生前为人不错,家族人丁旺盛。
我老家是渔村,村里人口多,地少,全赖出海打渔谋生。以前都是木船出一次海往往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现在都是铁壳船,续航时间长,鱼获存储和保鲜技术都有提高,所以可以每月回来一次补给。这些原因造成男劳力多在外少在家,农村的红白事大多以妇女出面,很多事不方便,自然在交流上有所欠缺,久之,宗亲之间走动少,感情不热。
郯城农村,地处平原,沃野千里,商贸发达,个体经济多,农村比较富裕,崇尚多子多福,计划生育政策在此地执行起来有些困难,人口多,经济后劲足。百姓要么做生意,要么有一技之长,再有外出打工者,但不多,典型的农村小农经济发展见证样本。百姓之间关系紧密和谐,红白事上可以看出熙熙攘攘的人群,家族内主事者有相当的权威,诸事安排有条理。流水席也有一套很成熟的运作流程,饭菜卫生可口,人们交流多,热闹温馨,让我都感觉这场面很有亲情味,大受感染。
在丧事上现在人的观念改变很大,很少有大操大办讲排场的,政策也不允许。比较之下,我老家在丧事方面更简化,国家有补贴,村干部都有关怀,仪式简单,但流于形式,走过场。送纸按“吨”,一“吨”相当于十包A4纸,送盘缠和出殡时当街烧纸。我去年去过聊城的农村参加过葬礼,在临沂去过沂水参加过葬礼,沂水过于简单,其殡葬改革以被中央表扬,但改的有点超前,死者从死到如土不过一日,令很多亲属甚至直系至亲来不及到场,不足为鉴。但郯城的农村风俗简单隆重,与时俱进。聊城东阿农村流行鼓吹手,形式感更强,比较讲究,不足为鉴。
总之,还是推崇孔子说的“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土地抛荒
老家村南,东至村东外环路,西至金矿,南至大河,北至村南环约有四五百亩地,老百姓习惯称为丰产田,但现在这个季节已见不到一点绿色,说明没有种小麦的了。“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农历二月,暖风吹起,天色渐长,学生们放学回来,三五成群在麦子地里放风筝,肆意的跑着,大孩子牵着风筝跑,小孩子们跟在后面追,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现在眼前没有一点绿色,与记忆的画面格格不入,总感觉有些凄凉,已长到血液的诗句仅成了记忆。
当然这些地也不会闲着,只不过现在口粮不缺,没有人种冬小麦了。很多地等到五一前后会种上花生,或者种玉米等秋收后用来换大米。也有很多都种了桃树的,但大都没有修剪,明显是疏于管理,可能是为了将来占地赔偿吧。仔细一分析老家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耕种了,钢厂距离村子约两公里,正好处于落尘带,环境污染严重;现在这些地周围没有沟渠和池塘,灌溉困难;再有就是在一个渔业村种地这种事很久以来就不是主业,何况现在青壮年都不在家,留守的老人也照顾不过来,抛荒是自然的选择。
我想如果村里有一个能人,能够把这些土地流转起来,像临沂的兰陵一样搞土地入股合作,推广新型农业,进行产业化经营或许还能有点作为,但是现在村里的智囊团明显志不在此,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腰包,自己承包的鱼棚,没有带领全村致富的动力。有机会再专门说人员流失的和智囊断层的事。不过这也说明包产到户或者说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种执行了将近40多年的土地制度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生产力发展了,因为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发展是马克思发现的普遍真理。
再过十几年,老一辈种地人去世,年轻人不再种地,等他们回家的时候,连自己家的地都不知道在哪!其实,我现在就找不到自己家的地在哪里。想象一下,老一辈已经凋谢,下一辈能否回归乡村,能否对种地有激情,假如不,将是一副什么样的乡村景象?其实没有假如,看得见的二三十内一定不会,农村的的衰落,将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淡水资源极度匮乏
老家的土地抛荒间接原因是水资源匮乏,打我小学起村里的井水就不能喝,因此建起了几个集中供水点,后来通了自来水但是水源不行,有股异味,还是不能喝,只能做其他日用水。现在村里人喝水都要到204国道西边的几个村拉山泉水,过年尤甚,几乎每家都会备上一些。这个事似乎也成了村民的负担和头等大事,尤其是对老年人。三十年前到二十年前这段时间村里的变化不大,记忆里没有明显的感知。记得有好几个池塘,小时候没少在里面洗澡,还有成群的妇女在那里洗衣服。小学南边还有一口大井用来饮用或者灌溉,洗衣服,老师们都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小孩子不要到那里去玩,并且列出很多安全事故的案例,这样多少的就会镇住一批顽皮的孩子,现在想起来那个黑黝黝的井口还心惊胆战。这十几年来的变化是非常大的,现在那个“大口井”也封死了,估计是因为失去了作用,还有怕出安全事故。至于那些池塘早就成了一片片的房子,人民似乎不再需要池塘了,不再依赖水塘灌溉和洗衣服,搞养殖有沿海滩涂上建的雨棚,淡水鱼在我们当地没有太大销路,一个个池塘就这样消失了。原来路两边的沟渠也都因为路面拓宽消失了。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歌曲还在传唱,场景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是一个有乡愁情结的人,社会在发展家乡也在变化,但是生态却越来越差。
GoogleEarth上可以看到日照就除了一个日照水库就没有几条大河和稍微上点规模的水库,当视角高度上升到150公里,几乎看不到一条河流,真是令人触目惊心。沭水东输工程支援了钢厂,但沭河源头被临沂卡着脖子。日照曾想抱青岛的大腿,但青岛也是一个极度缺水的城市,青岛把地铁口预留到了董家口,还大力发展董家口港,卧榻之侧已有壮汉酣睡,董家口港像是青岛插在日照的一把刀,提醒小弟不要惦记大哥的女人,让小弟彻底死心。由此日照近来才反思过来,积极靠拢临沂,迈向临日都市圈的大规划。自古以来,水就是财富,日照想要发展就得有适合发展的淡水资源,但从这一条件来讲必须紧靠临沂。聊城号称江北水城,济宁有微山湖,但真论其淡水资源临沂却是山东水资源最丰富的地市,淡水资源占全省的1/6。其实临沂的发展更需要日照,临沂作为一个物流制度却没有出海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发展临日都市圈绝对的战略眼光,大手笔。鲁南苏北地区徐州和临沂有中心之争,徐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交通枢纽,倘若临沂得日照出海口活能与之一较高低。
日照税源少,公开数据显示2018年日照市全市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是160亿元,赶不上青岛一个黄岛区。现在政府为了税收重点发展重工业,两大钢铁厂耗费巨大水资源,再加上一个浆纸厂都是耗水大户。可是话又说回来,日钢、山钢和浆纸厂三家企业2018年为日照贡献了30.7亿元的税收,占全市税收的近20%。政府为了税收肯定会大力扶持这些污染企业,显然与当下提的新旧动能转换思路不在一个频道上,如果硬要说这些企业在环保方面是靠谱的,排放是符合国标的,发展是紧跟动能转换的,那只能说明日照人是有觉悟的,愿意背其他地方政府甩出来的锅。
传统习俗淡化
春节贴对联是悠久的传统,也是春节最具有标志性和仪式感的事情。以前过年之前会提前很多天就准备写春联的事,买纸买墨,排队请村子里有学问和书法好的人来家里写春联,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就兴奋的在旁边看着,帮着裁纸研磨,辨认对联上自己认识的字,然后把写好的春联晾在屋子里宽敞的地方,等待着墨干。待到年三十这天打扫完就开始熬浆糊,把去年的旧春联上撒上一层水泡开底下僵硬难化的浆糊,用铲子小心把这层旧春联刮下来,再把新春联涂上浆糊贴上去。初一这天满村的串门拜年,在路上欣赏着各家门上春联的书法……一股新年的画面感扑面而来。记得我初中的时候每到年底就跟着绪平叔挨家写春联,有时候我也能学着写一些,就这样练习书法。
现在几乎没有几家手写春联的了,都买成品,红底金字,然后用透明胶贴上,过年的时候也非常喜庆,这样仪式感是有了但总感觉少了些味道。这也是让人感觉年味变淡的一个方面,工业化的生产方式让春联有了千篇一律的皮囊,但少了摇曳多姿的灵魂。
从春联说起来说习俗的变化,年味的淡化,其实这里面更多的是人的情感正在变得冷漠。像我这样久在外地的人很少回家,走在村里没有多少人会认识我是谁,同样原来我认识的那些面孔也在渐渐的老去,渐渐不认识了。不要说村里人不认识,就连自己本家的堂兄堂弟堂们都快相互不认识了,我的左邻右舍同年小伙伴们也已过年不见。生活节奏的加快,使老一辈人眼中的“本家大家子”、“姥娘门上”、“左邻右舍”的关系被现实彻底割裂了。
于是,乡音无改,客从何来,成了每年都发生的故事。
城里买房与找媳妇难
路过村里的老年公寓,在拐角处发现从前经营建筑模板租赁的店面关门了,不知道是因为春节没开张还是因为生意惨淡,我推测应该是后者。店老板是父亲的好朋友,绪鑫叔。这个判断来自己我的另一个发现,从村里的中央大街(我取的名字,就是村委会门前那条东西路)到南外环我转了好几趟,虽然我好多年不在老家,但是这些建筑大多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样子,几乎么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说明村里的建设已经非常少了,由此推断模板租赁业务应该是不好做。顺便说一下,前几年当村里建设了老年公寓,开发了村里的公共芦苇荡,释放了积压多年的宅基地刚需,改善部分村民家的居住环境,从而也间接改善了部分家庭的婆媳关系和养老问题,赢得了老百姓称赞。
我的好几个叔家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凑在一起都在谈论哪个位置好,哪个小区好,自己买分房子多少钱。房子虽然买了但他们常年不在那里住,毕竟生活和工作都在老家。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小区里有很多空置房的原因吧。不现在日照的房价涨势凶猛,能在城里有套房子说明有实力,既能表面自己的本事又能给孩子找媳妇方面加分。
村里的建设少了,是因为村子里的人老了也少了,年轻人都到城里买房去了。以前村里宅基地控制的非常严,审批很难,于是宅基地的审批权就成了村里当权者赖以牟私的尚方宝剑,成了一块居霸为王遮羞布。我们村里的人都是些顺民,比较听话,好治理,所以才被评为“省级文明村”,而且还把这个当做无尚荣耀挂在进村的大拱门上,其实在我看来是个莫大的讽刺。村里百姓多以打渔维持生计,常年在外,海上漂泊,经年就在几平见方的船上,见不了多少人,说不了几句话,经历不了多少事,见识和认知从他们小学或者初中毕业的时候基本就定型了,没有升级。大多数人增长的只不过年龄,如此几十年一成不变的走来人的大脑就变的迟钝,麻木,说话就是那么简单的几句,说好听叫质朴,憨厚,翻译过来其实就是智商不够,只能任由村干部摆布。
这么多年,我们本地好像有一条鄙视链,以204国道为界,路东的看不上路西的,其实路西的村庄最近这些年发展比路东要好的多,估计也看不上路东了。可能是历史原因吧,以前作为一个渔业村单从收入上讲确实要比路西的几个村富裕一些。但是发展是一个综合指标,我们是靠海吃海,人家靠山吃山,搞流通,做生意,学手艺逐渐富起来,而我们村犹如温水中的青蛙,除了下海好像没有别的营生,而出海打渔的大多没有有什么技术,也学不到技术充其量是出卖笨力气罢了,很少几个能出来单干做船老大的。现在在渔业资源日益枯竭的情况下没能完成转型,反而成了落后的村了。说这些没有丝毫贬低我们村村民的意思,我只不过在陈述一个我所认知的事实。
话题转回来,年轻人为了娶媳妇,为了孩子的教育不得不到城里买房。现在农村的适龄小青年没有结婚的一大把,如果城里没有房,没买车很难有女孩子会看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也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好像省内其他地方的农村大多如此,农村青年的婚姻问题似乎成了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多年的计划生育政策导致的性别比列失衡,男多女少是农村适龄男青年不好找对象的原因之一,但我认为最主要是因为这些青年生活在农村,“农村”好像成了一个贫穷和落后的标签,一旦贴上很难翻身,起码在可以翻身的年龄没有走出来。这么说可能会有很多人认为我对农村有偏见。其实不然,现在说的适龄青年少数80后,基本都是90后,80后我的小学同学当年45人现在在农村混的一只手能数过来,90后再不济只要能出去上个大学或者职业学校的都留在城里找工作了,几乎不再回农村了。所以说教育是也是造成农村青年不好找对象的主要原因,当然这个问题也取决于父母一辈当年的见识,倘若自己家族里有一两个有见识的人,情况就会大有不同,他们本身的能力会拉拔几个出来,会建议通过读书走出去,因为这个几乎是农村青年跳出农门唯一的路,当兵也算一条,但是一般人很难走。如此看来国家确实应该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不但是产业升级的需要,还是解决农村问题的重要途径。
说到读书和教育,我也看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现象。我看到小时候读的栈子小学里荒芜的景象,路过校门的时候习惯性的往里扫了一眼,就在大门口里面停着附近村的垃圾运输车,操场还是坑坑洼洼的土地面,枯草遍地,似乎没有人打理,像是个停办的小学,没有一点生气,但又不是,可能是放假的缘故吧,估计开学的时候垃圾车也是停在学校里的。我小时候小学一到三年级在自己村里的学校读的有两个班,每班45人,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合并到栈子小学去了,有五个班,初中的时候我所在的涛雒镇有三所初中,现在只有一所了。说明孩子正在减少,现在但凡家里经济条件允许,或者重视教育的家庭基本上都让孩子在城里读书,所以进城买房也成了农村人的刚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