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双鞋垫

一千二百六块五毛,全在这儿了。其中六百元是在旧式箱子里,漆皮已经斑驳的看不清楚,隐约露出可以辨别的暗红色;三百元是在抽屉的夹层里;两百元是在枕头里;一百元是在新衣服的口袋里,还有六块五毛是在桌上的未完成的鞋垫下。

这些钱都是从这十来平米的屋子里收集来的,这是她小儿子的房子,里面柴米油盐,炒锅、床铺、柜子、凳子、桌子应有尽有。

自从她走了,子女们除了号哭几天之外,显然没有别的办法。在葬礼上,时不时抽噎一片、嚎哭一串,偶尔伴随着嬉笑。当然伴随这哭声的是道士的诵经声和唢呐声。

你不能要求所有的葬礼一定是肃穆的,就如送葬的道长才三十岁不到,子承父业,他一直在那儿念经,偶尔抬起头,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一群人里面还有幼时的同学,忍不住笑出了声。

葬的时候,专门念叨经文的道士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扯开了十几寸的黑色的手提包。祷告、祈福的话语长短依据红包的丰厚程度,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反正都是一场交易。

这个老人守寡了五六十年,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把所有子女拉扯大,看着子孙、曾孙、曾曾孙出生。直到九十岁都还康健活泼,自己做饭、吃饭,闲时纳点儿鞋垫,送给子孙,也送给陌生人,比如下乡卖保健品的。

她不挑食,也随和。那时候九十五岁,很多人都以为她一定可以活到一百岁,虽然已经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可是不影响嗓门和一天念叨,还是认得人的。只是记忆偶尔断片,尤其是记得儿女小时候的丑事。可惜,只是摔了一跤,留下还没有纳完的鞋垫和那一堆零钱。

早年总是省吃俭用,能攒起来的都攒了,可结果也就剩下这一千二百六块五毛。毕竟早两年总买三百元一瓶的万能药(风油精),似乎也不经用,支出总是比收入(子女的补贴)要多。而且他们知道她的花钱习惯之后,都只给少量的钱,油盐酱醋、衣服等都给她买好。

且说,她的视力是最引为自豪的,谁九十岁了还能穿针引线,自己负责自己的饮食?其实,她还有特别值得称道一双巧手,不需要样本,可以绣鸳鸯枕和牡丹的图案。这些都伴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了,后辈里面没有一个人传承了手艺。

葬礼之后不久就该分家产了,谁家拿电磁炉、谁家拿电饭煲、然后平分那一千二百六块五毛,当然这并不足以抵消丧葬的费用。最后剩下的未纳完的鞋垫终究是没有人分了,或者说分不了,谁也做不了那锦上添花的活;干脆就在坟前烧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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