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严歌苓之《白蛇》 - 草稿

传说白蛇苦修千年,就是为了遇见许仙。谁知雄黄酒下肚美丽娇妻变成大蟒蛇一条,呼呲呲恩爱全忘,颤巍巍命归黄泉。许仙,因为看见了白蛇最不堪的容貌,选择了逃离。无论他逃去做和尚还是丢弃了性命做逃避。总而言之,他不要那个不堪甚至恐怖的白娘子,纵使山盟未凉海事温热,他的情感怎能接受一个异类的爱!不可不可!

而徐群山一眼就看到了最不堪的“白蛇”孙丽坤。在孙丽坤被镇压,被人民群众剥落所有华丽的修行,以牛鬼蛇神最丑陋的样子立在窗前,仔细拨出捡来的烟锅巴里的烟丝,用大字报自制烟卷时,窗外二十岁的徐群山认出了她。那个在他十二随时就心心念念的“白蛇”,那个美的妖艳的女子。此时此地的孙丽坤却已蜕去几层皮。她已变成这样子——跟马路上所有的中年妇女一模一样了:一个茧桶腰,两个瓠子奶,屁股也是大大方方撅起,上面能开一桌饭。脸还是美人脸,就是横过来了;眼睫毛扫来扫去扫得人心痒,两个眼珠子已经黑的不黑白的不白。这已不是十二岁的徐群山爱慕的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蛇”。而此时风流倜傥儒雅的他来了。徐群山来了。他眼睛里的羞涩和他嘴角的轻侮在相互顶撞,相互背叛。不知道他看到打回原形的“白蛇”时想的什么。只知道他来到了孙丽坤的身旁轻声说,“我很小就看过你跳舞”。这句话孙丽坤在后来才后懂得吧,或许在时间的酿造里越来越懂了。徐群山带着神秘莫测来了,带着俊美如初升太阳般的温暖和骄傲来了。这温暖带着丝丝神秘驱散了孙丽坤那阴霾世界里的寒冷。“白蛇”秀美的颈子纤细的蛮腰复苏了,如同冬眠后被春天唤醒的缠绵。孙丽坤渴望这缠绵可以近一些再近一些,虽有疑云在飘荡她还是渴望着。疑云究竟轻薄,那温柔的手指本就不属于男儿身。三十四岁的孙丽坤遇见她的白蛇,雄黄酒的升腾下她看见了徐群山俊美脸庞下的女儿身。轰!一声巨响,一个她爱上了一个她。在她十二岁时就有的情感,终是在这个混乱的时间里落地生根的揽入怀中,真切的可以倾诉可以触摸了。

在她这,真切的爱是疼痛的,是病的,是让她无从理清的混乱。

阳光终于照进了孙丽坤的生活,她平反了,她又被称为著名的舞蹈家了。可是,她的徐群山怎么办?她的珊珊怎么办?她们的情感怎么办?她怕离别亦怕陪伴。孙丽坤的思念缠绵成一张网,不能触碰,一触碰那丝丝缕缕就断了,更混乱的纠结成一团。她们俩那低人一等的关系,一切牵念、恋想怎么办?

路最终还是要走下去,无论是情愿还是委屈。在徐群山或者那个叫珊珊的姑娘结婚时,这出戏哑然而止。就像没有说完的情话突然被打断了,不能说下去又不情愿咽下去一般,突然卡住了。一段如鲠在喉的情感怎样安放?或许这样很好,她和她都在规矩里过生活去了。虽然少了心底的真切的渴念,但这是安全的。“白蛇”还是要去寻许仙的,纵然她的心底念想的是小青。

谁能走出规矩之外?这规矩如同孙悟空为唐僧画的圈,圈内是安全,是大众的认可,是同类。圈外是异类,是大的众审判,是动荡。她们只能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抹去皱纹深处的泪。对于孙丽坤,她的生命已经有太多的荒唐。在那个群体无意识的疯狂的时刻,她受尽折磨和屈辱。纵然修行千年的“白蛇”也伤筋动骨累累伤痕,她再容不下任何的疯狂和动荡。她怕,怕其他人视她为“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她是怕的!

徐群山在时间的流动里看到了真像,时间的打磨下外部的混乱收场了,一切回到秩序里。她也收回了那只跨出界外的脚。从十二岁懵懂的对美的痴恋里退回到规矩里,退到那个安全的圈子里。她要纠正,纠正她的天性。所以它放弃她的“白蛇”。也许她也是怕了,怕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的失去。也许在她一只脚跨出界外展现天性时与她亲近的家人——那些在规矩里在精箍棒画的圈里的亲人,伤了她或者被她的“离经叛道”所伤了。不然珊珊妹妹大婚之日她的哥哥姐姐都没有出现。所以那个风流倜傥任性自我的“徐群山”慢慢改变了。一刀刀剔除她的本性,她体无完肤她不能回头,她要成为“珊珊”。

在那段中国历史发癫疯狂的时间轴上徐群山意外的在窗外看见了落魄的孙丽君。她们遇见了,像两条相交的线早一点或是晚一点都不会有任何交集,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命运把彼此纠缠在一起。可是,路还是要走下去她们都要回到规则里,沿着属于各自的轨迹走下去离开彼此的聚合,背对着那个热爱的人儿含泪往前走,不回头,不能回头,或不敢回头的走下去。

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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