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孤独乃是灵魂的必然命运,彼此相遇的唯有身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处于年少无知的大学生涯,在白寥寥的灯光下,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哲学书用天衣无缝的逻辑论证着心灵与身体的关系。对于此事,我的观点尚未形成,我承认我只是个无知愚昧的大学生,我的身体里简单粗暴地充斥着荷尔蒙所带来的欲望,像是一座死火山迎来了自己的春天。长久以来,我是一座死火山,因为对于性的启蒙,我像是落后了同龄人一个青少年的时光。而关于此事,我对我短暂的人生,展开了回想。
在久远的初中年代,我人生中喜欢上的第一个女生是我的英语老师,这里用女生不太适合,应该用女人。英语老师弱柳扶风,瘦弱娇小,但是在我眼中却是恰如其分的美好,因为我发育迟缓,又小又矮,所以与她更为般配。这样的暗恋持续了整整一年,我都无法说出口,除却那不符合尊师重道的传统,我还能想象到这样的画面:我充满诚挚地对老师说,老师,我喜欢你。老师则会心一笑,摸摸我的头感慨道,嗯,谢谢你。心里则这样想:作为一个老师,能得到自己学生的喜欢简直太高兴了。基于这个原因,尽管我那萌芽般的荷尔蒙再旺盛,旺盛到我的英语成绩每况愈下,我也没敢再进一步。
我每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那些幼稚的带有科幻色彩的想法在脑海里层出不穷,无疑就是周围的世界遇到重大灾难了,而我获得某种神秘的力量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并且在英语老师危难之际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这种想法浪漫无比,充满着童年的纯洁和幼稚。很快,我不再这么想了,因为我已经发育了,当我知道我的身体不仅仅只会晨勃想撒尿,而且也会在某些激情的幻想中挺身而出时,我就知道,我成为一个青少年。我的喜欢不仅仅只停留在心灵层面,更引发出我的生理冲动。这冲动像是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总是不合时宜地窜出头来,而我每次只能忍受着羞耻把它打压下去。
那时候几乎每个同学心里都有一个喜欢的人,这种喜欢大家都不愿意公之于众,原因可能是怕说出来发生重复的情况,小则彼此尴尬,大则大动干戈,总是不好,于是只好放在心里发酵,实在酸的不行的时候就会和自己的亲密好友吐诉衷肠。那时候我有个好友,是个胖子,肉嘟嘟的,看上去老实无比,实则古灵精怪。在那个住宿学校里,我们终日厮混在一起,其中最常见的场景就是他搂着我的腰,使我瘦弱的身躯依靠在他的胳膊和侧胸中,行走在一切公共场合。这种亲密的友情使我非常感动,我觉得他会是我一辈子的兄弟,直到有一天才让我短暂地动摇这个信念。当时他的脸上爆出好几颗饭粒大小的痘痘,像是受了无比的煎熬,然后鬼鬼祟祟地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喜欢我的同桌。他还解释道,不要以为我和你这么亲密是因为我对你同桌另有所图啊,要是在你们俩当中选择一个,我肯定选你啊。这话让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我是他喜欢的另一个人,可是在当时,我觉得同性之间是不能用喜欢这个词的,喜欢和爱,都得留给美好的异性。
随后他还问我喜欢谁,我说我喜欢英语老师,他哈哈大笑,他说他不喜欢英语老师,他喜欢音乐老师,因为音乐老师有着一对丰腴的胸脯,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在幻想中的触碰上都更为美好。我不再解释自己的喜欢,可是我联想到我的同桌,她是个纤瘦的小女生,没有明显的胸部,看起来像是个还未绽放的花骨朵。胖子对我说,我从不面面俱到地联想她,我只需要告诉自己,她在我心里是最美好的就行,并且,她还在发育,还有发展的潜力。
纵观整个班级,喜欢我同桌的人绝不止胖子一个,我作为同桌,自然能第一时间知道一些隐情,那些桌底下的情书和棒棒糖之类的东西我在无意中见过多次。但是据我所知,胖子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没有情敌。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觉得我需要让胖子知道内情,让其保持警惕状态,这样才能追求到手。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我的被窝里暖意尽失,冰冷彻骨,于是我趁着黑夜偷偷潜入胖子床上,发现里面温暖如春,心想胖子脂肪多就是不一样。他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说,我太冷了,并且有要事跟你说。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漫无终止的窃窃私语。我煞有介事地跟他讲述着同桌所收到的情书和糖果,以及班级中另一个骨瘦如柴的高个子对她觊觎已久的情况。令我惊讶的是他却面无表情安之若素,他说,管它呢,我自己默默喜欢着就行。然后开始诉说着她的美好善良,他说他此时此刻多么想拥抱着她入睡,很纯洁的,什么都不做的入睡。话毕,他将我搂得更紧了。我心里赞叹着他的豁达和与世无争,也想到了英语老师,英语老师的音容笑貌瞬间栩栩如生在脑海,此刻,我也多么想搂着她入睡,什么都不做,纯洁地入睡。于是又把他抱得更紧了。但是在心里我却对此产生了怀疑,要真是如此,我们怎么都无法安然入睡吧。入睡这个词,在那个年代,是一种别有意味的纯洁,隐晦着所有难以启齿的淫秽。
那个时候,我们的大脑不能细致入微地想象到除了入睡还能干嘛,我们没有看过黄片,没有看过黄书,那么只能停止我们的联想,用入睡一词一概而论。直到某一天,寝室里出现了一个搅局者,彻底地颠覆了我们的想象力,或者说拓展了我们的想象力。当时我们那里开始流行mp4,三四寸的屏幕,能听音乐能看视频。有一天的三更半夜,我被胖子叫醒,迷迷糊糊中发现隔壁的床上挤满了人,我忍住困顿加入进去,便无法自拔。那是一部来自日本的文化产品,让每个青春稚嫩的身体忘记寒冷,目不转睛,神魂颠倒,像是百年前的鸦片吸食者。我发现了人生中第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创造出来的,充满肮脏与暴力。这是一种人生观的崩塌。
第二天,我和胖子失神落魄,胖子下课后也不再来到我的座位上玩。据他所说是怕看到同桌,因为同桌是纯洁美好的象征,而他看到她就想起那些污秽场面,他脆弱的心灵拒绝如此。很奇怪,这本是恰恰相反的情况,可却密切相关,像是人类站在美好的事物面前心中所产生的莫名其妙的破坏欲。对我来说,英语课不再令我心向往之,而成为我的噩梦。我从此不再敢正视老师的眼睛,在目光的交汇处便匆匆闪躲,像有着做贼心虚的惶恐。不仅如此,我甚至不敢看任何女同学,因为我的想象力已经能在一片荒芜的地带开垦出鲜艳淫秽的海市蜃楼,天空中飘荡着惨绝人寰的呻吟,遍地都是雪白的乳房,大腿,黑色的生殖器,以及触目惊心的姿势。这是一种世界观的崩塌。
该如何度过那段挣扎的岁月呢,尽管我在表面上无比排斥,像是排斥一种邪恶一样,可是骨子里却充满着好奇和向往。这一度让我很痛苦,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一种水火难容的煎熬。我和胖子不约而同地不再谈论自己喜欢的人,生怕产生心照不宣的污秽联想让彼此尬尴。自此之后,夜晚不再平静,我在铁架床的摇曳声中艰难睡去,让我艰难的只有那不明所以的摇曳声。我不知道这声音中包含着什么,我就这么单纯睡去,梦里有着美好的姑娘。
到了初三,学校安排男生住在教学楼后面的那栋教学楼里,每个班级放十四张上下铺,住二十八人,女生则住在更后面的那栋楼。两栋楼距离不算太远,目之所及,都是五颜六色的艳丽景致。在女生的那栋楼里,还住着刚刚大学毕业的实习女老师,她们比同龄女生更加靓丽有韵味,据说有一天晚上,某个男生看到了一个女老师洗澡的曼妙景象,此事传出,我们那里炸开了锅。接着,男生宿舍里渐渐多了一些小型望远镜之类的装备,在每个夜晚,无数双隐藏中的眼睛,翘首以待,像对面的女生宿舍发起窥视。直到有一天,胖子和一干人等被生活老师抓的正着,学校为了以儆效尤,全校通报批评,并且对男生宿舍进行地毯式搜索,所有的望远镜,黄书,mp4,全部一扫而光。
胖子进入了他人生的低谷,据他所说那天晚上他不知怎么了就鬼迷心窍地参与其中,那是他的第一次。我安慰道,那不是鬼迷心窍,那是正常的,请不要放在心上。可是他却说他没脸喜欢我的同桌了,因为污秽的他配不上纯洁美好的她。我终于说出那句压抑在心底的话:或许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污秽!胖子瞪大眼睛看着我,有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又伴随着默认的欣慰,于是我们终于有所释然。
我至今觉得,那段岁月里我们单纯到和教科书里倡导的积极美好的青少年形象无异,我们做着伟大的斗争,在荷尔蒙的分泌中对性的渴望和心里喜欢的女生所带来的纯洁美好感受的斗争。直到有一天,我们会明白,这样的斗争是多么的索然无味,因为后者恰好来源于前者。
在胖子宣布他不再喜欢我的同桌后,我终于敢于直视英语老师的双眼,在她的眼眸中我开始了放纵无畏的想象,那是直指人心的原始欲求。在那片鲜艳淫秽的海市蜃楼中,空气中飘荡着动人心弦的叫声,四处都是忘我投入的做爱,胖子趴在他所窥视的那个实习女老师身上,脸上充斥着油腻鼓起的痘痘,在最后的挣扎中爆裂开来,天空中下起米黄色的油脂。我看着身旁的冰清玉洁英语老师,无所顾忌的冲上去,撕碎她所有的衣服,面面俱到地想象着接下来所有发生的事情,而不再用“入睡”一词加以概括。这种颇具艺术性地幻想将污秽和纯洁融于一体,这才是一切事情的事实。
英语老师似乎在我的眼神中发现了异样,在一个傍晚,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这是一个安静的时刻,其他老师都已出去吃饭,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符合我所有污秽的联想。她说,最近你的状态不太对,有什么心事吗?一开始,我必须装聋作哑,表示不懂。接着她直言不讳地说,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生了?既然已被识破,我便不再掩饰,我说,老师,我喜欢你。说完我便羞愧难当地低下头,等待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处置。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从未出现的害羞之情,接着委婉地说,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一度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什么都懂,那就能发生什么。老师妩媚地撩动起那我在脑海里撩动过无数次的头发,对我说,你们这个年纪,有这些想法很正常,这不怪你,回去吧,记得好好学习。
我表示无比失望,回去以后,我依旧喜欢着老师,可是这个喜欢已经不再是当初纯洁的喜欢。幻想里的喜欢更加丰富,在那里,老师成为我的玩物,我们做着所有事情,从夜晚的树下到无人的办公室,再到漆黑的教师等等。在这幻想中,我懵懵懂懂地来到了高中,而胖子和我的同桌去了一所职业高中。
不久之后,胖子和同桌在一起了。在某一天他来到我的学校看我,感慨道搂着她没有搂着我舒服。我问为什么。他说,不知道,搂着你就像是一种无欲无求的习惯,自然无比,而搂着她就和欲求息息相关,当欲求没有满足的时候,满脑子里都是进一步的欲求;当欲求满足的时候,就不想搂了。我很好奇,表示无法理解,我在高中里过着枯燥无趣的生活,整日与作业为伴。他说,以前你说对了,都是正常的,哪有什么污秽的我配不上纯洁的她,你以为女生都是纯洁的吗?她们也会拉屎放屁,早上起来和我一样有着口臭,头发几天不洗,又油又难闻,做那种事的时候也会发出淫荡的叫声。我点点头,表示大概能够理解,就算如此,我依旧希望能拥有个属于自己的女生。
一直以来,我对性的认识依旧停留在初中,幻想多了也就觉得家常便饭,失去趣味。而我身边的同学,偶尔会说出一些我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比如其中一个拖着疲惫的身躯说,昨晚次数做多了,好累。旁边的同学就会报以狡猾的取笑,而我却一窍不通。尽管我曾不耻下问出来,可是却无人告知,就这样,我带着纯洁的身体来到大学。
到了大学,每个人都痴迷在男欢女爱的追逐中。天性使然,我也加入其中。我对一个中文系的女生说,你知道吗,我也会写作。她惊奇不已,说,我喜欢诗,你会写诗吗?我说不会,我只会写小说。她失落不已,但最终还是跟我在一起。我当时的心里活动是这样的,如果我说我会写诗,那她岂不是爱上我的诗,而不是爱上我的人,这多么虚荣。而我就不是,我喜欢的就是她的人,她的脸蛋,她的胸,她的腿,这是多么的朴实。总而言之,我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女生。
终于在某一天,我们和学校里无数个情侣一样,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学校后面那条宾馆一条街,然后钻进一个房间做起来。在这赤裸裸的交欢下,我脑袋里空无一物,迫不及待地发泄着在我身上暗潮汹涌了整个中学时代的荷尔蒙。关于此事,我有过无数幻想,我以为我会想到年轻时候的英语老师,可是我没有。
我的脸上开始长出姗姗来迟的青春痘,关于这红色饱满的挤出来是一团暗黄色油脂的东西,让我最先想起的是初中年代的胖子,他用他那满脸喷薄欲出的痘痘对着我,跟我表达着他对我同桌的爱慕之情。在现实中,我那中文系的女朋友猜测这痘痘是我内分泌旺盛无法排遣导致的,然后得出浴火太大需要发泄的结论,于是又拉着我前往宾馆,帮我发泄出来。
两年后,又或者说是前些日子,我和我的女朋友分手。此刻,我趴在桌子上,面对着哲学书,看到“绝对孤独乃是灵魂的必然命运,彼此相遇的唯有身体”这句话,想起刚刚失去的女朋友。我们曾身体相遇,却貌合神离,于是我们奋力前行,无奈成为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进入过去,没有未来。
进入过去,我想起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英语老师,当时的她是多么的妩媚动人,撩动人心。我还想起胖子,想象着我们互吐衷肠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纯洁地入睡。胖子已经实现,无论是否纯洁,而我依旧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想到这里,我身体突然一阵火热,那是初中时代热情,此刻在我身上燃烧。
我抖擞精神,匆忙收拾好书本,忘乎一切地向宿舍跑去,然后爬上床,努力地回想起过去。英语老师的音容笑貌逐渐浮现,所有关于她的幻想再次降临,那片鲜艳淫秽的海市蜃楼重新构建,我的手不断地运动着,运动着,终于将我本该在很久之前就献给英语老师的自慰,第一次献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