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

今早下了场大雨,伦敦窄窄的街道湿漉漉的,显出种温润的黑,像儿时把玩的雨花石。人们来来往往,见面,几天不见,消失,再也不见,皆是寻常。

生死一瞬,曾在书里看到,在戏里听过,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却始终没有来我左右。今早我出门淋了雨,今晚有人无法回家。枪声,定有它存在的原因;死亡,定是这旅途的归属。只是对某些人而言,来的突然而仓促,最后一眼望向天空,无法呼吸的瞬间,才明白无力改变的事被称作命运。或是早早明白了,只是于生命的最后,格外郑重地确认了它的存在。

命运,是俄狄浦斯走过的荒唐的道路。神用一种可笑的口吻讲述,让人以为那是作茧自缚——其实不然,每一条路都有相同的终点,这被记述的版本,仅因其诡诞而为人乐道。

生命的尽头,我会看到什么?

命运,渴望,湖水,繁星,永恒,还是他。

若是如此,短短一瞬便胜我徘徊一生,无须拥有,只要看那一眼。


俄狄浦斯走过的路,他眉间的叹息,他猖狂的嘲笑,若是历经疯癫才能明白命运的含义,他的路,我会再走一遍。可是今夜,命运让我种下眷恋,拴上风筝的绳索,好在断线时多一些苦痛。铺垫不必隐晦,伏笔也难免张扬,主笔者的意图清清楚楚,可眼看着,还是放任自己沉浮。人生的承载,历情劫,尝百态,苦乐纠缠,后悟空、遁道、疯癫、愚俗,任君摘取,终究生死一场,走哪条路也不必惋惜。可若没有这些,便成一纸空文。

我们历过的,抓不住的,无法拥有的,是这常在的世间,而所谓走过的,留下的痕迹,只是飘忽的记忆,一瞬的悲喜,于文字落入眼里那一刻,丰沛的情感注入内心,不知下了什么毒,竟说永入轮回。今夜,我想人的一生若能平安喜乐,无风无浪,脚踏实地过每一天,循规蹈矩,大概是种难得的幸运。那样的命运里没有突如其来,没有湿淋淋道路上的枪声,也没有苦海漂泊,没有僵硬的扳机和飞不回的子弹;那是一艘温馨的家的船,新旧交杂的河流,和永远平淡美好的明天。哪怕下一秒它就会被唾弃成心甘情愿的懦弱,于人生万千瞬间中,总有一时片刻,我不问不贪,心中分外留恋。

今日有人死去。我想到一生短暂,想到我也将要死去,想到身边的人亦是如此。我们求什么,度过的岁月丰盛充沛,若丧钟今夜降临,我敢说无愧无悔。

今日,丧钟为谁而鸣。

死者不再叹息而有人为他叹息,杀人者依旧痛苦而无人能解其苦。世界不是为了被人理解而存在的,它的混乱、迷茫、仓皇、惊慌,皆是早已设定的背景,哪怕被繁华掩盖,哪怕为笙歌所和——这是无数河流汇聚而成的,凭人力无法更改的,不妨称为命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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