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痛苦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我们的财富、工作、亲情、成就、与他人的交流可能都将伴随着痛苦。但其实,来自外界的绝大多数痛苦只是短暂的,人类最大的痛苦是失去了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尼采曾经说过,“一个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可以忍受几乎所有形式的痛苦”;这句话我们反向理解,如果你还不能忍受许多痛苦,或许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
一位名叫保罗的医术精湛的神经外科医生,所有的成就都集于一身。然而,不幸的是,在35岁的时候患上了百万分之一几率的一种肺癌。在积极的治疗之后,他决定在剩余的时间里,用尽全力做有意义的事情,体验不同的人生选择,拥有一段完整的亲密关系,最后才能不留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在身体稍微好点之后,他重返手术台,做他最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然而在工作的第七个月,做了一次肺部CT。这次的片子上,能看到肿瘤有明显的复发,保罗回过头去检查几个月之前的图像,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发现新长出的肿瘤在三个月之前就初露端倪,而现在却不同了。
面对癌症复发这样恐惧的事情,保罗没有胆怯也没有愤怒,其实他早就想过这一天,他平静地接受了抗癌药物已经对他失效的现实,他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化疗和微乎其微的存活率。
保罗把自己的片子收好,再次回到办公室,整理了手头的病历。他还要做一台手术,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台手术了。
手术一开始很顺利,预计三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结果主治医师在手术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保罗及时发现,并且弥补了一个重大错误,但这样一来,手术时间就延长了。而对于保罗来讲,三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已经是极限;意外延长工作时间,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保罗开始觉得双肩火辣辣地疼,快要支撑不住了,但是他咬紧牙关,凭借坚强的意志和负责的态度,坚持到最后的皮肤缝合。
结束了人生的最后一台手术,保罗收拾好一切,脱下白大褂,取下自己的胸牌,离开了医院,他坐在车里,泪流满面。
保罗按照计划开始接受化疗,虽然只是输液,但是副作用很快就显露出来,他整个人都陷入极度的困乏和恶心当中,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也难以下咽。
他本想写点文章,但是身体状况让这件事情也被搁置下来。最后,保罗只能依靠看电视来打发时间。大概几周之后,不舒服的感觉逐渐减轻,但是下一次的化疗又来了。
就这样周而复始,又过了几个月,保罗发现,自己六年的住院医师生涯结束了,自己毕业了,保罗决定为去参加毕业典礼,为自己的学医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奋斗了十年,他觉得,他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然而就在毕业典礼上,突然一阵强烈的恶心气势汹汹地袭来,保罗跪倒在地,大口呕吐了起来。当天,保罗的健康状况开始急剧恶化,除了呕吐还腹泻,保罗被送往重症监护室,医院里除了创伤科之外的所有专家都赶来抢救保罗。
保罗在恍惚之间听到,大家为了抢救自己想尽各种方法,但是一直没能统一意见,直到他的主治医生艾玛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才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无比虚弱的保罗问艾玛:“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艾玛说:“强壮起来,就这么简单。”
保罗摇摇头说:“可是我已经复发了。”
艾玛几乎带着恳求地说:“你还有五年的时间”。
听到这里的保罗非常惊讶,一直以来,他都想听艾玛预言自己的生命大限,但是艾玛从来都是闭口不谈。自己真的有五年的时间吗?保罗突然明白,这是艾玛在恳求自己,恳求他顽强地跟死神对抗。
保罗突然明白,原来医生也需要希望。
在艰难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保罗和露西的女儿降生了。虽然他身患绝症,但是他做出的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保罗看着女儿一头浓密的黑发,看着她第一次翻身,第一次洗澡,第一次大笑,整个人都沉浸在新生命带来的灿烂光辉当中。
现在的他可能随时都会死,也可能能坚持几个月甚至几年,一切都不确定。所幸,他的女儿却真真实实地躺在他的怀里,新生命的降生让他岌岌可危的生命被无限地延长,原本枯燥乏味的一天也充满了丰富的色彩。
女儿出生五个月之后,保罗体内的癌细胞开始抗拒化疗。他衰弱到了需要用辅助供氧设备进行呼吸的地步,他的胃口越来越差,声音开始含混不清,而更糟糕的是,癌细胞已经开始向大脑转移。
这件事情对保罗的打击很大,可以说是毁掉了他作为一个神经外科医生的全部信念,沮丧之后,保罗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他和妻子开始会见医疗团队,讨论临终关怀的方案。
整个过程是让令人心碎的,但是保罗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他拒绝了除家人之外的所有探视,专注地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家人。
一个周六的上午,保罗抱着女儿坐在客厅,大声朗诵着艾略特的《荒原》,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宁静美好,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水面。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当天晚上,保罗开始高烧,第二天就被紧急送往医院。
保罗清楚地知道,死神就在门口了。肺部已经衰弱到难以维持正常呼吸,体内二氧化碳含量高得吓人。医院建议让保罗插呼吸管,保罗却拒绝了。疾病已经剥夺了他太多,损伤了他的肌体,更伤害了他无比珍视的大脑;就算插管能够让他残喘一会儿,但是没有了自主意识、不能做有意义的事情,人生还有什么延续的必要呢?所以,他选择平静地、不受任何痛苦地离开。
那天,他抓着妻子露西的手说:“亲爱的,我准备好了。”
露西泪流满面,保罗亦然。
露西躺在病床上,和保罗面对面,一个小时之后,保罗脸上的呼吸面罩被摘除,吗啡流进了他的血管,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他闭上了双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病房里弥漫着浓浓的爱,一家人对保罗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最后大家相继哭泣了起来。夕阳的余晖从西北向的窗户照进来,夜幕降临,保罗的呼吸更为艰难了,但是他的身体很平静,四肢很放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完成了他的最后一次呼吸。
美好的死去曾经被人们看作一种具有文学意味的表达,但是现实中,我们看到很多人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的时候依然保持乐观,他们做着有意义的事情,用对自己和对家人都有价值的方式继续活着。
保罗勇敢地接受了让自己生命完整的艰巨任务,他没有忽略自己的悲伤,也没有放弃解决问题,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关系上,他从家人那里感觉到爱和关系的完整,感觉到了对生命终结的接纳。他当然悲伤,但这是“爱”的自然表现,是“爱”最纯净的表达方式。
这正是他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