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重游

除去上海这个学习和生活之地，其他地方我绝少再访。

唯一的特例在德奥边境的 Berchtesgaden-Salzburg 一带【注1】。这一带的景点我陆陆续续去了两三次，各种季节都有，换乘的火车站对面的中餐馆和超市都光顾好几回。一来因为景色绝美，二来总有不同的要人相与。

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在大学冬假，西欧阴湿的冬季呈现了高寒冷翠的国王湖、白雪皑皑的萨尔茨堡和浓云抱山的哈尔施塔特，美景相伴总算不是最苦楚的圣诞体验；另一次在夏秋之交的炫目长昼，和当时的爱侣夜晚望星空，远足临上湖【注2】，登高瞰小镇【注3】。璀璨的银河、枯朽的湖屋和倾城的日光至今令我难忘，反倒是旅行的过程和爱人的面庞渐渐模糊了。

之所以对二访排斥，缘于我糟糕的记忆，会把几次的过程全部忘却，只留下每次的感受；没了过程的记忆，感受也都杂糅起来，移花接木（张冠李戴），产生错乱的真实感，生出不存在的欢喜和悲痛。

因了这缘故，我对再临九华总莫名地慌张。上次去九华是高考后的第二天，为排解心中的失意草草上路，虽登临绝顶，也看见了赋此山名为九华的山头（的确像朵花），但沉重的感觉挥之不去，以为的高考后的疯狂玩乐换成了惴惴不安。

我怕再去九华，又会勾起那时的无措。这次若不开心，叠加到十二年前，只会心情更糟；这次开心，则又和上次的感觉相互抵消，反倒扫了这次的兴。

最终成行亏了同学的邀请。

天气不好。南下的冷空气中断了前一日的春意，凄风苦雨。一路风雨相随，全副武装依然禁不住寒气。

到了地，发现要去的地藏大佛像不在九华山景区，中间隔了弯曲的盘山公路长长的一截。山下的庙前镇完全没印象，熙熙攘攘全是土菜和民居，道路就在民房和田地间穿过，很窄，车多难行。

镇子尽头是停车场。景色甚是好看，车就停在花草竹林间。没走几步到了大佛景区的大门，再往里是坐着园区车。人造的楼台、莲座和水池没有很吸引我（应该对母亲这样的皈依者有意义），倒是簇拥成堆的红梅、腊梅在绿竹的掩映和流水的环绕下格外惹眼；又沾染了禅地的空灵气，更加清新脱俗了。

看了一段佛乐喷泉，拍照者众。这都不打紧。远远地早就被矗立的九十九米地藏王吸引。

大佛全身金色，免冠徒跣，衣裳垂地，左手托珍珠，右手执锡杖，表情肃穆安然。

登阶梯的过程和上次雪窦寺很像，一步一景，频频停下观景拍照。两面山形兼流岚变幻，大佛则越来越难望全，只好仰止。执香，点燃，拜四方。走到大佛前绕了一圈，又登梯走到莲花座上，得以抱抱佛脚。

后来下山。其间各自拍照聊天，吃干粮水果。山风吹过漫山的竹林，和着佛乐清音。我忘却了周围游客的喧嚣。

所以此行不是重游，而是全新的旅途。十二年前的张皇得以保全，十二年后的欣喜得以生发。

【注1】Berchtesgaden 是德国的一个县，Salzburg 是奥地利的城市及州名，两者毗邻。域内著名景点为国王湖（Königssee）、萨尔茨堡老城（Salzburg）和哈尔施塔特小镇（Hallstatt）。

【注2】上湖（Obersee）是国王湖景区的一部分，和主湖有一段山路区隔，冬季冰雪阻塞步道不得到，夏季可步行半小时到达。

【注3】小镇即哈尔施塔特，小镇背靠的山的顶上有电梯可达的瞭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