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纪事(60):老街追忆(二十)百货店里的执念(下)

    其实,在百货部的好些商品,现在已经成为回忆。这些日常用品,在当时没有谁,特别是孩子们,对它们有特别的关注。

      象搪瓷脸盆、痰盂、碗、杯等,就是其中一类。

      搪瓷,一种在金属底坯表面涂烧一层或多层玻璃瓷釉的工艺产品,其实历史是非常的悠久,只是在那时它不叫搪瓷,而叫珐琅。采用现代工艺后,在国内兴起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就迅速被塑料制品所替代。

      但是,在我们的少年时代,谁家没有几件搪瓷制品,谁家没几个表彰先进模范的搪瓷茶缸。特别是双喜脸盆、痰盂,简直是那时婚嫁的标配。甚至到了现在,在一些地方,双喜脸盆仍然见于传统婚俗当中。

    寓意好啊。双喜脸盆与常见的脸盆并无差异,不同之处在于花纹。双喜脸盆盆沿是一圈渐变红,盆身祥云与囍相间,盆底大红牡丹或蝴蝶,正中大大的"囍"字。

      细细想来,盆形圆,象征团团圆圆、永结同心;盆底“囍”,笔划相牵,寓意夫妻恩爱肩并肩;“喜”,上方“吉”,下方“古”,代表如意吉祥,长长久久;大红牡丹、蝴蝶,代表比翼双飞、红红火火……俨然是量身定做的嫁奁!

      当然了,一对铁壳热水瓶,也是当年少不了的嫁奁。其实不是铁壳,是铝壳,但就是上档次。特别记得有种热水瓶,红色铝壳上喷绘着一朵盛开的牡丹,呈现出吉祥富贵、喜气洋洋的感觉,成为众多新婚夫妻的首选。不过,家里用的,绝大部分都是竹壳热水瓶,后来变成塑壳。

      有些家庭夫妻偶尔吵架,有人欢喜掼(土语,砸的意思)东西来显示自己的决心,特别是掼热水瓶的,“嘭”,玻璃胆破碎,“滋”,地上冒起一层热气,威慑力十足。不过事情过后,肯定后悔!

      当然,热水瓶内胆,不论是不小心碰倒碎掉了,还是吵架掼碎了,最后都要到百货部买一个内胆换上。上面盖的软木塞,这里也有售。

      被面、被里,又是一类。当地的土话,叫被面子,被夹里。被面,被子朝外的一面,也就是棉被或夹被的正面。被里,被子贴身盖的一面。

      百货部里被面、被里,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档的,大部分都是被买去作贺礼、添嫁奁。那时,新娘嫁奁,常有男方老人、帮闲会数陪嫁的被子数量,以评估新娘娘家的经济实力或者新娘在娘家的地位。

    所以,被面,讲究艳丽,一般以绸缎被面为主,印花布被面拿不出手。绸缎被面绣工精美、颜色多样,有大红烫金、桔黄闪银、玫红闪白等色彩,而且上有各种吉祥的图案。

      如牡丹被视为繁荣昌盛、幸福和平的象征;菊花反映人们祈求长寿的美好心愿;莲花、鲤鱼代表了“连年有余”;鸳鸯戏水则代表了爱情美满;梅花代表坚毅、忠贞;……此外,还有“龙凤呈祥”“百鸟朝凤”“鸳鸯戏水”“金鸡报喜”“百子图”等象征吉祥的图案。

      一般情况下,被里要比被面大不少,便于缝被子时上包,但用料朴素,一般使用素淡的棉布。

    现在,人们已经很少见到使用被面、被里的被子了,大多被方便实用的被套代替了。

      被套,面里一体。原本是把缝好的被子(有面有里)装入被套的,免除拆洗时缝被子的麻烦。现在,人们直接把没有被面和被里的棉胎直接装入被套中,省去缝被子的程序。

    百货部里其实也有味道,有人说这是“妈妈的味道”,也有人说这是“奶奶的味道”。我对此也极为认同,这种味道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甚至到了现在,一旦闻到这种味道,再焦虑的心情也会平缓下来,好像还能体会到儿时的安宁与欣喜。

      记忆中的小时候,妈妈用热毛巾洗净我的小花脸后,拿出一个印有小鸟图案的蓝色小圆铁盒,揭开盒内银色的锡箔,用食指蘸取一点乳白色凝脂,涂在我的脸上,再用暖暖的手慢慢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抹开、抹匀。那浓郁的香气顷刻间充塞着我的鼻端。

      也许,我早已忘记蓝色小圆铁盒上的鸟儿是三个还是四个?是飞翔还是停驻?但记忆深处的这种香气,却始终未曾忘却。

      这是百雀羚的味道。而蓝黄配色的圆扁铁盒和盖子上呼之欲出的雀鸟,正是百雀羚最初的包装。

      百货部的柜台里,放着一个个蓝色的百雀羚小圆铁盒和绿色的友谊雪花膏小圆铁盒,但买的人并不多。那时的百雀羚雪花膏可以散买,在买了第一个小圆铁盒后,人们就可以此为容器零拷。在那个每家每户钱粮不多的年代,精打细算是人们的本能。

      在柜台上面,放着几个很大的雪花膏瓶、头油瓶。百雀羚、雪花膏用完了,可以带上小盒子来百货部零拷。售货员拿着一根竹片,稳健而熟练地伸进雪花膏瓶里,一捞,拿出来在小盒子上一抹,满而不溢、滴水不漏,一派童叟无欺的神情令人难忘。

      到百货部,玩具柜才是孩子们的焦点。会眨眼睛的洋娃娃、呜呜作响的回力小汽车、五颜六色的七巧板、蹦蹦跶跶的铁皮青蛙等等,其实当年的玩具种类并不丰富。

      跑到这里,如果正好遇到有人在给孩子购买玩具,那简直是最大的幸福。那时人们普遍贫穷,给孩子买玩具,可说是凤毛麟角。能够看着别人玩,也是好事。如果能在旁边指手划脚出出主意,那更能与未在场的小朋友吹嘘半天。

      正因为有人遇到过这种好事,所以,镇上、镇边的小朋友路过百货部,都要拐进来试下运气。而我就曾碰到过有人带着孩子在买铁皮青蛙。

      铁皮青蛙,又叫跳蛙,诞生于1935年的上海康元制罐厂。可说是上世纪最流行的铁皮类玩具,也可说是一代代人的童年记忆。铁皮青蛙,浑身铁皮制作,绿色带花纹,只要拧紧发条,青蛙就可以在地上扑腾好一阵子。

      盯着拧发条人的手,生怕拧断了发条;看着铁皮青蛙在柜台上蹦蹦跶跶,唯恐用力过猛跳下柜台;……一惊一乍中,铁皮青蛙却成了我半生的执念,常常会出现铁皮青蛙拧不上发条,或者拧断了发条等梦境。

      直到女儿六岁时,在某地小摊巧遇铁皮青蛙,买回来后陪着女儿趴在地上玩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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