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初凝琪
故事开始前
回首2018年,那是散发着死神气息的一年。
那一年的夏,可以热到让很多老人家因脑溢血不幸逝世的程度。
那一年的秋,好像从九月起,陪伴了八零九零后成长的很多文娱界人士接连告别尘世,令人心情跌之又跌,悲伤得触不及防、应接不暇。致使很多八零后犹如触电般重新拾起了怀旧的情愫,兀自唏嘘婉叹悄然溜走的纯真年代;九零后也逐渐深沉地念叨着“开始失去了”。
失去,是一个过程。我们一直用一个想法支撑自己前行:
“是不是2018年过去了,悲伤就嘎然而止了?”
我们盼望着,盼望着2018年快点过去。我们憧憬着,憧憬着那未知的来年,诸事一定顺遂。只是,那一年怎可轻易过去,怎可轻易放过我们?
它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相安无事地尘封在地底。过了数年之久,盒子突然被打开了。一直被“呵护”很好的秘密昭然若揭,见了这青天白日,它便再不可控——“失去”终于找上了我们。
请来时间治愈我们。而待到时过境迁,“失去”卸去了力量、痛苦尘埃落定,我仍会陷于想念。纠结泥沼,深陷沉沦️,百般不得解脱要领。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当初还存在选择,是否我们可以更好一点?
我找到答案了。
如化学反应一般,两种物质碰撞一起,势必生成另一种效应,也势必没了回头路。无论是谁,从出生……人的性格决定,殊途同归,势必该走的路只剩下一条。如果命运回炉一轮,她还是那个她。不然,故事里的人就不住在故事里了。
这份答案……如今已不再重要。
仓央嘉措说的好: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我们生在这句子里的“那么多人”里。是罗静、是何晓芸,也是我。一个虎、一个彪、一个傻。平时看着铠甲加身、人五人六的,却卑微可怜到走不出各自的局惑。
似乎,只有死亡,是对这戏如人生的结局做了一出很匹配的落幕方式吧!
一、特别的婚礼
一早起来,我站在墙壁上镶嵌着的落地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
墨绿色高领打底衫,黑色中绒铅笔裤和金色拉链短款皮夹克外套,棕色波浪型的披肩长发今天从后面挽成了一个高高的髻,没有头发帘,只在两颊流云鬓角,双耳垂中央各自点缀一滴银斑珠粒。肤色自来不暗,两颊因感冒引发的低烧泛起一点红晕,红来自然也就节省扑粉了,而在唇色上还稍欠韵色。
口红,流转口舌之上,或明或暗,精致,而不繁缛,它于欲望都市中,亮出一抹上翘的弧度,女人的自信,在于滑过这样的弧度。
今天,我挑选了结婚后老公送给我的第一样七夕节礼物——美宝莲赤茶色口红。看着两瓣唇上乖俏的色泽,还是熟悉的味道,我攥着那支口红,觉得却已尽是苦笑。
我不应该苦笑,今天是要参加罗静婚礼的,应该开心才对。于是,镜子里的我,瞧着我时嘴角上翘了一抹开心的弧度。
算来,毕业十年了。代表着这一路攥着世间尘埃、演绎着人间悲欢离合的我……已近三十三载了。
就在今天,我等来了我的老同学出嫁。多么重要的时刻!什么都得为她让路,我要送她出嫁。
罗静昨晚发来微信,让我作为娘家人早晨跟她的伴娘直接到她家。我很开心,但我还是很认真地找了一点理由搪塞了她。
我说,我抽不开身,直接去酒店吧~
她嗔怪我,说不够意思。
我微笑。其实,一个月前,我从网上给她挑选一份百年好合的摆台作为她新婚的礼物,在婚礼那天送给她。结果,买完后,我又给退掉了。
是源于我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我觉得我很不吉利,不想把我的不吉利沾染了我想满心祈愿很好的人儿身上。
出门前,我拿手机入包,发现了手机上两条未读微信。
一条是同事发来的:“大姐,你那篇关于陪酒女郎的小说写完没,这周再不交老板骂人啦!”
另一条是老公发来的:“下午14:00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户口本,房产证,结婚证,身份证,还有我妈说的彩礼钱和首饰,别忘记带了。”
拎好包,蹬上黑色中筒皮靴子,我出门了。
从车库里出来没到半小时,二环路前方拥堵异常,看似且得等了。
我索性熄了火,与其他并肩行驰的车辆一起排队驻足。
这档口,一撇车窗外,看见了道路边上一扇门市房的橱窗里,陈列着穿婚纱的塑料模特。
脑海里,倏然记起念大一时,同班同学何晓芸曾用略带含苞待放的羞涩、又不失坚定有力量的声线,在我们面前朗读过她挥洒在草纸上的诗《橱窗里的婚纱》。丝丝入味,萦绕我耳畔,犹如昨日:
罗大佑写给三毛的歌,忧伤地在我耳畔回响,教堂前摩托车的马达声,是否也将女儿的心事讲;
秋来春去,发带系起岁月的成长,轻纱幔帐,谁家的姑娘,看尽别人的桃心绑;
麈尾长谈,不见了稚气的过家家,风起雷动,挽起袖子,带着工资回家;
什么时候,姑娘云鬓细眉,守候洗尘的车刷,路过,瞧了一眼橱窗里的婚纱
什么时候,姑娘去送百年好合,错过捧花,路过,瞧了一眼橱窗里的婚纱;
什么时候,姑娘追爱遍体鳞伤,笑如傻瓜,路过,瞧了一眼橱窗里的婚纱;
姑娘,是美丽落下红尘,娇嫩的魂魄,有着被爱眷顾的权利;
橱窗里的婚纱,不应该嫁给舞台,妆点缅怀。
去爱姑娘吧,看她手挽爸爸,穿着婚纱;
迈向你,允许她,永远在你的心房驻扎;
从此,不要让她路过
不要让她,瞧了一眼橱窗里的婚纱。
一滴眼泪划过鼻翼。
眼泪,帮我丈量出了我的欢愉与悲怆源且0.1秒的距离。什么都没发生,但她的文字就有这般魔法,翻山越岭穿过好些年,只为隔空打湿我的眼睛,在不易察觉间,一发命中了我的软肋。
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本身也是被暴露得一马平川了。何晓芸是我见过最渴望嫁给爱情的女孩儿,从上学那阵我就看出来了,在从她给我们显摆的那些跟摊煎饼似的令人艳羡的灵感幻化出多如牛毛、数不干净的一页页诗篇里,我们都看出来了。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能为爱痴狂到飞蛾扑火的地步,我相信那一定有她!
我和罗静总觉得何晓芸是我们当中毕业就能风风火火把自己嫁出去的那位。
不过,没有出现任何照我们所想的那样子理所当然。毕业后,何晓芸悄么声地留在了母校,担任一名音乐教师。她不恋爱,也不结婚,不去结交男朋友,至今都与父母住在一起。
多数时间,总见她一个人沉默寡言的捧着书读。大有佛前青灯一盏,看破了世间红尘的意味。
我们说她教书教傻了,她总温柔地回以淡淡地微笑,继而不语。不语时的神情里,仿佛在回复:“孩子,你别闹!”
后面的车子传出持续刺耳的鸣笛声,我一哆嗦,方从回忆中惊醒出来。前面的道路开了。驱车继续前行,奔向那片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场婚礼现场。
车准时停在了铭府天地的地下车库里。作为这座城市比较上档次的高级酒店,我想过它的格局会让人大开眼界,但即便它再高级,论婚礼的程序我凭借多年参与类似情况的经验自恃如数家珍,而当我以为即将见到的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婚礼场面时,却惊奇地发现这场婚礼竟然不按套路出牌,我逐渐反思,我的以为真是我的以为了吗?答案是我错了,我不得不嗔目结舌的承认与感慨着总结,我罗静的婚礼啊!真真儿是给我开了一扇天窗,应了那句——“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罗静的婚礼现场是在铭府天地的十八楼,从一楼到十八楼,由一台唯一的全壁式外接悬挂电梯上下载客接送,一个能容纳80人的这样电梯在平时是不多见的,外接悬挂的电梯通常由透明玻璃做环视墙壁倒也平常,而铭府天地这个直达十八楼的电梯却是通体由4D打印技术呈现出来的星空壁画环视妆点,叫人完全欣赏不到离地后俯视高空的美景。不过,在如此星空下呆得久了,却有种被这以假乱真的4D打印技术莫名其妙地唤起了内心的娴静与从容,仿佛置身一处没有城市的喧嚣与雾霾的质朴之地,对人不用设防、思绪不用绷着弦,不怕有些东西细思极恐、最适合慵懒地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是城市人向往的生活。
电梯的门,开了。那真是不同的世界,我只有用更慢的节奏才能读懂这一次电梯外面的世界。
婚礼现场在电梯正对的走廊深处,拨弄开眼前用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穿成一排的帘子后,就看见了一条被装修成管道的长长的走廊,身后,被触碰过的水晶珠子肆意欢笑、撩拨彼此,泛起清脆悦耳的音律络绎不绝,好像在对浪漫做了一次开场白。
长长的管型走廊,是用LED蓝光屏做成的360°播放屏幕,来宾脚踩的地方以真实的影像播放着山涧间流淌下来的涓涓细流,配合潺潺泉水流淌出来的音效,令我几度怀疑鞋湿了。
眼前的一切被播放的LED屏笼罩的,它呈现的效果是幽深的黑夜,天空中由远及近、辗转腾挪着新郎与新娘从出生襁褓里的模样到孩提懵懂的年代,再到青春年少,再到各自出落得繁华似锦的成年样儿,直至合拢。闪烁的照片中,他们颔首微笑、他们如胶似漆、他们举案齐眉,让从这里走过的人即便生活中曾错过新郎新娘的爱情故事,也会在这里不落下感同身受,像穿越了一段时光隧道,读着他们的故事,相信着这世间的美好,善心使人分享,他们不是炫幸福,是齐力传递着生活的正能量。
我慢慢地、沉静地走过这一段特别的甬道,终于走到了它指引的深处——罗静的婚礼现场。看到眼前的一切,我已难掩我的错愕,画面太震撼了。
曾经,当全寝都忙着实习,只有我跟罗静在上铺一个被窝里夜谈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其实很小女人的,她畅想着她的爱情。有一种仪式,要让她心底里住着的童话王国里所有小动物都出洞,为她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她要在最朴实无华的大自然中嫁给一位爱她的有钱人,由天地共同见证。
我当时嗤之以鼻,只当玩笑,说她做梦。而今,这一幕使我更加明白,女人做的梦再胡扯,只要生命中真遇到了那个对的人(爱她+有钱),怎知天方夜谭不会落地生根?罗静的丈夫真的给她圆了一个童话王国的梦!
然而,如果男人不爱了,那也真是不爱了。给女人煎熬,成为婚姻路上女人先说出离婚的那一根锥子。编织了再美的梦,却犹如泡沫——五彩缤纷,砰然消失,无踪可寻。
我一直没当面见过罗静的丈夫,只见罗静手机里展示的照片,说是从九十年代兴起的聊天网站上两人结识,道得聒聒噪躁的两人结束了十余年忽明忽暗的长跑,今朝确立了喜结连理。只是没想到,她选择的这个人竟是给予了何等的宠爱、又是何等的不差钱啊!
罗静小时候是深山里的留守儿童,长大走出了深山,随父母住到城里楼房,与我家成为了邻居。高一下学期那年,她弟弟患了白血病。有很长一段时间,罗静白天翘课打工,晚上逃寝当家教,每学期还冲刺奖学金,瞄着空瓶子、纸箱子,所有能回收的垃圾在她眼里都是宝,哪里能赚钱她就脑袋削尖的去赚,只为她躺在医院里的弟弟一次透析交的费用。
我开始养成我妈瞧着顺眼的那种把钱掰着瓣花的好习惯时,就是从认识罗静那年开始的。
看着被布置成鸟鸣山更幽的森林场地,看着在一群激光成影的各种动漫小动物的簇拥下,新郎一身干净的金色蕾丝燕尾装,双手捧散发着芬芳的一束鲜花,昂首矗立,深情款款地等来了荷叶船上微笑的罗静,那是纤瘦的娇躯裹在洁白婚纱里的罗静。
新郎缓步迈向新娘。这时候的背景音乐响起,新郎跟随韵律悠悠唱起了歌:“嫁给我,做我老婆好不好”。
新娘巧目盼兮,接过新郎花束,垂目莞尔,随即抬手,迎上新郎掌心,跟随新郎去往来处。
婚纱的裙摆,所掠过的地方像是施了神奇的魔法,周围顿生花团锦簇。图生万物复苏景象,诠释了灵动多彩,赋予了环境勃勃生机的美态。直至二位新人双手合十,转身驻足之际,波光粼粼的画面由森林深处怦然爆出礼花。礼花之亮博人眼球,短暂的冲击了视觉后,布景瞬间转为古堡。二位新人的父母亲,穿着华服,从古堡深处款款步出,面带和蔼微笑,至古堡中央几尺之上的宝冠长椅,一对新人面朝父母亲······。
在罗静这场包裹着中国传统婚俗习礼中,所有别出心裁、曼妙美态我都是头一回见。而这还构不成震撼我内心深处的那笔浓墨重彩。实则,相较画面色泽上的冲击,我更被震撼到的是一个事实——可喜我家罗静苦尽甘来,她终于守候到了她的幸福!
姑娘,是美丽落下红尘,娇嫩的魂魄,有着被爱眷顾的权利;
橱窗里的婚纱,不应该嫁给舞台,妆点缅怀。
去爱姑娘吧,看她手挽爸爸,穿着婚纱;
迈向你,允许她,永远在你的心房驻扎;
从此,不要让她路过;
不要让她,瞧了一眼橱窗里的婚纱。
凝视着最美丽闪耀的罗静步入了自己神圣的婚姻殿堂,我的眼泪不听话地划过了面颊,全数滴答在地。
我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过如此吧?
想到上学时赚钱拼命的她,现在挺过来了;想到有一个阔绰的白马王子终身守护她、呵护她;想到她再也不用过以前吃土的日子了。林林总总的情绪自我内心由下至上热腾腾地席卷奔涌,我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是一处没人修坝过的决堤洪水。这一天上午,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送我家罗静出嫁了。
婚礼仪式礼成,喜宴开始。
前来向二位新人道百年好合的各路亲朋人马坐落有致,我也找到了姗姗来迟的何晓芸。
何晓芸坐在一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是那件白衬衫的外面套了一件蓝色无袖的大码针织衫。她正手托香腮,背对着我,愣愣发怔地独自看往台上,似乎是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这场属于女人的幸福时刻吧!
我抿嘴一笑,促狭地靠近何晓芸。从她的背后用右手快速拍了一下她的右肩,并迅速闪身坐到了挨着她的左侧座上,特别期待她向右回头目光扑空的时刻。
何晓芸反应不迅速,但动作很高效。她朝左转头,目光很高校精准地瞄向我,给了我一个欢迎似的微笑。
“一猜就是你,多无聊,你也来晚了吗?”
“哪有,我刚才为了看得清楚,一直在那边站着看的,都忘记找座位了。怎么你也是刚到啊?”
“对啊,你俩怎么刚到啊?我大喜的日子,不够意思哦!”
我刚想搭茬,罗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我先闻她声再见她人,她从我的后面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一定的身体重量倾斜给我上身。揪着我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向何晓芸佯装嗔怪。原来,繁琐的婚礼过后,她忙里偷闲,趁得片刻的空档,一撇之余便转到我们这桌小坐来了。
“我爸妈今天去国外旅行,我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啦,谁知道你这位置这么难找。新媳妇穿这么美丽要注意端庄哦!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来,过来坐!”
何晓芸用左胳膊一挽,将已换成红色短款连衣裙的罗静拉到我和她中间的椅子上,她自己向右窜了一个座。
“嘻嘻,对哦,我都忘记了。反正高兴,我告诉你俩一个秘密,我今天早晨验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我田哥呢,你们得的可是第一手资料哦!”
我和何晓芸噗嗤一声,张大了嘴巴,又惊又喜。我们一左一右抚摸向罗静的小腹,我连说恭喜、太棒了,何晓芸连说双喜临门、万事当心。
“没事,没事,就是比较担心将来这个孩子的奶粉钱啦、上学前啦、学区房啦,怕是男孩子的话可得大出血喽!”
“你还操心这个呢?你看看你家老田今天给你整的这排场,你生出一个连队都没问题的,你就收起你的创伤后遗症吧!对了,你家田哥是做什么的,家境很殷实呀,没听你说过?”我问。
“做一点小投资的。不过,你知道吗?我差点信了他是干保险的,那天他向我求婚,左手举的是婚戒,右手摊开的是五份保单,他给他自己买了五份人身险,受益人全写的我,我一看足足是200万的保额。他说世事难料,把我娶回家就是他最亲的家人,他在,是我的顶梁柱,他不在,也要是我的人民币,我觉得他疯了。”
“你呀你,你就晒幸福吧!你开心就好!”何晓芸由衷感叹,我也随声附和,连连点头。
“好的话,你也整一个,接下来咱都等你的好消息。”罗静喜悦地握了握何晓芸的手,接着转向我:
“对了,你老头呢?”
“嗯,出差了。”我囫囵吞枣似的回应,且目光垂下,掩盖自己的心虚。
其实,我不想骗人,只是内心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不幸福。即便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也不想她们知道我进行到了哪一步。或许,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谈笑风生,分享起自己过去的苦痛像是讲一个很搞笑的段子,将它的价值体现在大家一起的开心快乐上,能够那样是真正的放开了,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了吧!我希望自己能够到达那样的程度,只是现在,还不想强求自己,慢慢来,就让子弹飞一会儿吧!我还需要点时间消化,理解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们碰一杯吧!”
我思绪还在起飞呢,就被罗静拽住了,我随即在眼前的桌子上找了一个空杯子倒了半杯大塑。
“三个女人一台戏,为我们仨的好生活,干一杯!”
我和何晓芸纷纷起身,我因开车选了饮料,何晓芸自来不喜酒气,迎上来的酒杯里也是饮料。
“哎呀,你们在这桌呢?”
“三位小姑娘真是豪气干云!我送给三位每人一首诗当助兴了,好吧!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读读,只有参悟了,记住了,你们仨的美好生活就来了。”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对我们说话。
我们仨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放下杯子,静默不语、相互对视,都发现彼此谁都不认识这个人。
说话的人身穿一种流水线作业的工作服,脸色有一种洗不干净的黑色,有很深的法令纹和抬头纹,头发的乌黑是染过的,两鬓还有顾及不到的花白原色,他的胸前口袋别着一管钢笔,钢笔银色的笔帽露在外面很是锃亮。乍一看,我感觉这应该是一个性格很固执、做事不会无地放矢的那种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来到我们桌。我心里想,可能是新郎家那边的亲戚吧!感觉人家也没什么恶意,一个好事、嘴贫的大爷而已,就默许其上座了。
只见那怪怪的老头落座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把那管钢笔拿下来,从桌子上找了三张纸巾,真的在纸巾上刷刷书写。他笑意盈盈地看了看我,然后刷刷地写了一张,交给我。看了看罗静,抿抿嘴,刷刷地写了一张交给罗静。看了看何晓芸,现出一个浅笑,然后刷刷地又写了一张,交给何晓芸。
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交接仪式,他的面上显现着友好往来的微笑。看我们从他手里接过去了,他很满意地又多嘟囔了一番:
“孩子们啊!都不容易,本没有对错,祝愿你们一直幸福!”说完,也不耽搁工夫,他走了。
我们仨在他走后,都八卦好奇,迫不及待地摊开来看,我的上面写道: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接下来,我们又注目递给罗静的那首诗: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再念起写给何晓芸的: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起。
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对于这三首小诗,我和罗静感受一样,丈二和尚、不明就里、面面相觑,心中一顿错愕。
再看向何晓芸,以为她能与我们产生共鸣,结果是我和罗静忽略了一点,何晓芸平时爱看书,人家满腹诗卷,这是事实。所以,她看过给她自己的那两行后,脸色有瞬间的凝固,沉吟片刻后,她把那张纸随意地撕掉了,撕纸的动作很慢很慢,这个过程中她的眼睛恢复了闪亮。我们知道,她是读懂了。
我和罗静看不见自身的见识浅薄,就是愤愤不平地感到被不公平的待遇了一把。于是,一顿追问何晓芸里面什么意思。
何晓芸像对待她学生一样,慢条斯理的对我说:“你那是《立春偶成》。”她又指指罗静手里的纸条,说:“你那是王健的《雨过山村》,而我这个是韦应物的《观田家》。”
我和罗静倒吸一口气,流于应付似地立马向何晓芸表示了对她博览群书、才华横溢之赞叹。然而,赞叹完了就讽刺,说她提供的信息度娘里都能查到,说我们想要她具体点,诗中想讲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不一样。
何晓芸沉默了一下。然后,她歪着脑袋对我们阐述了一个逻辑。
她说,我能看懂我的,可我不想说。你俩的我看不懂,因为你俩有事没跟我提过。
我和罗静一声叹息,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消停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