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父亲的温情

《文字家园》

提起父亲,原来我满脑子里充斥着严厉、刻薄、害怕等这样一些词汇。从我记事那天起,我几乎没有看过他的笑容。

父亲生于1926年,于1994年去世。他的一生,几乎与战乱和困苦相伴,虽说在在少年时曾度过一段快乐时光,那毕竟是短暂的。

父亲去世时,我本来可以赶上看到父亲临终的那一刻,可因三哥派我市里取工程用的水泵,错过了这个机会,为此,给我带来了永久的遗憾。

当我急急忙忙赶回来后,父亲已经撒手人寰。

父亲优级毕业,相当于现在的小学学历。他曾当过兵,在解放战争中,因部队起义,最终选择回家跟母亲团聚,成为一名瓦匠。

也许是长期受到家庭影响,以及在国民党部队中的熏陶,父亲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在家里说一不二,除了我母亲之外,没有谁敢违抗。

在我老弟结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90年,不幸突然降临到我父亲身上,从不喝酒的父亲,得了中风。虽经及时治疗,病情得到了缓解,但因农村条件差,从第二年起,他已无法独自站立行走,因此而卧床不起。在父亲卧床后,我每次回到家里,看到父亲绻缩在被里的时候,从内心都会涌出一股酸痛,时常会责怪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能为父亲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父亲走了以后,我的脑海里仍一直还保留着他回忆自已小时候那段难忘的快乐生活。

我记得在他高兴的时候,他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曾对我讲过这样的情景:在小学毕业后,由于他年龄还小,在没有和我母亲成家前,父亲每天骑着”富士”牌自行车,和一群小伙伴们在一起玩牌,到了中午,小伙伴们经常跟他到火勺铺去吃火勺。自从家庭变故后,这样的快乐生活就再也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整天害怕我们在外惹是生非,被人歧视。那时虽然粮食不够吃,还可向邻居去借,最怕的是我几个哥哥打光棍,贫下中农的女孩子不愿嫁给我们这个家庭。

在父亲去世后的很长段时间里,本想为父亲写点东西,以示纪念,由于平时的工作、学习和家庭的琐事,再加痴迷于对本专业的研究,所以,一直没有一个完整的时间和成熟的思路去实现这个心愿。

直到母亲在2005年去世后,出于对失去母亲的悲痛,有好几年没有缓过劲儿来。对于为父亲写点东西的念头,又被我深深怀念母亲的情感一次次地吞噬。

时间虽不能冲淡我对父母的思念,但它却能使我渐渐平复心境,可以给我静下心来,冷静思考,还父亲一个客观的评价。

又隔了几年,我终于能够拿起笔来,而我写的第一篇怀念文章却不是父亲,而是我的母亲。写完后,我发给我在报社任职的同学,经他推荐,顺利地在《营口日报》上发表了。

临近退休的我,总感觉欠父亲点什么。

父亲在生前,特别是在特殊历史时期,由于种种限制,对于我们要求极度严格,生活中的一切都要符合他的高标准,严要求。否则,轻则会遭到呵斥,重则还要受到皮肉之苦。

父亲的严厉是在我们村里出了名的。

除了严厉和苛刻之外,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也曾有过为数不多的温情一面。

那还是在我小时候,我清楚地记得,父亲从市里打工回来的那天,正处于夏秋之交,天空艳阳高照,一碧如洗。父亲回来时,我正在街上玩,当我看到父亲背着工具兜向我走来时,我高兴地跑到父亲面前,仰起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背兜不放,巴望着父亲能给我买点好吃的,哪怕是几块糖。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想到他的做法和我的想法不在一个频道上,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双草鞋来安慰我。此时的父亲虽然没达到我的理想,但我见到父亲是专门给我买的,顿时,我的内心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对于吃的和一双草鞋相比,我更看重的肯定谁都会明白。为了不让父亲感到失望,我拿起这双草鞋就开始试穿。穿上后,我对爸爸说,看看,挺合适的。爸爸见我满足的样子,拉着我偷快地走进院里。

老实地讲,那时的农村虽然都很穷,但我在村子里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穿过草鞋,特别是用梭草编制的草鞋。

用现在的价值观去考察,那个年月的一双草鞋再不值钱,总比买几块糖块更费钱吧。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我试完后,马上就脱了下来,毕竟这是一双新鞋,当时又不是年节的,真有点不舍得穿。于是,我就把这双草鞋放到非常显眼的,又不容易被大家碰着的大堂箱下面。

父亲对我的关照,在哥几个中谁都知道。那时,用现在的话讲,几个哥哥对我绝对是“羡慕嫉妒恨。”

尤其是母亲,对我那就更不用提了,我绝对是她的掌上明珠。

对于父亲给我买草鞋的这件事,当时我是无法理解父亲的真实意图,从在现在看来,草鞋虽轻,但是,父亲对我的那种心意,却显得格外厚重。

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也是让我最佩服的是,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从来没有跟我母亲吵过架,而且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让我母亲来定夺。仅从这一点来讲,父亲绝对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正如我的同学所言,父亲对我们的爱,不是展现在脸上,而是深深地隐藏在心底。父亲不是没有柔情,而是时势不容许他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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