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捡起地上的食物

哈尔滨的冬天,滴水成冰.

凌晨五点,父母便开始收拾出摊用的物什,塑料袋、秤、绳子……最重要的自然是维持我们生计的粉丝。

收拾利索,我也被那窸窣声吵的没有睡意了,执意要和他们一起出早摊,拗不过我,母亲便用她油乎乎的大棉袄把我裹住,只留眼睛暴露在外。六点左右我们便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出发了,天还是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冷,彻骨……

不过,我更害怕醒来时孤独一人的悲戚感。

赶到早市摊位,父亲迅速的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在摊位台上铺上层层塑料布,与母亲一起摆货,脚下污水结的冰块不时让我忙碌的父母打个趔趄。直到早市上逐渐出现一些蹒跚的人影,父母才终于站定,开始吆喝“龙口粉丝,一块五一包,五块钱四包!”

那粗犷而沙哑的山东腔,与满世界的东北音是那么格格不入,似在表明我们外乡人的身份。

快到八点,简直是人生鼎沸,所有想捡便宜、得新鲜货的人们都涌向了早市。这是黄金时段,通常我家的粉丝也会四包四包的被抢购,母亲收钱,父亲装包,配合默契,笑容满足,落到我心却是隐隐的疼。

摊位对面是卖麻团的,父母忙活时,我就专心观看“炸麻团表演”,一个个白色的洒满黑芝麻的软面球,被轻轻的用木质镊子放到滚滚油锅中,油面登时沸腾起伏,过个几分钟后捞出,金黄色的冒着热气的麻团就成型了。一粒粒芝麻饱满立体,外皮看起来糯中带酥,咬起来肯定外脆内软,香甜可口。

麻团很贵,一块钱一个,在当时两个就能买一大碗馄饨了。孩子们大都难以抵抗麻团的诱惑,凡是经过的必跟大人苦苦讨要,大人们往往都要唠叨几句,才肯大方交钱。大抵都是埋怨孩子不好好吃饭,净吃这种没营养的,还要耽误时间等待。麻团师傅就会笑着辩解,“咱这麻团可是用糯米粉做的,贼有营养价值!”,语罢便将装好的麻团递到孩子手中,孩子总是猴急的咬上去,然后被烫的呲牙咧嘴,大人们则又气又笑。我也跟着笑,悄悄的咽着口水,不曾开口向父母要过……

在小小的我看来,那是城里富小孩吃的,不应有非分之想。

只是有一次,一个买到麻团的孩子吃了一口后不小心把麻团掉了,肉肉的滚到了地上,大人责怪了孩子一句,便气恼的拉着失望却不敢再吱声的孩子走了。还好,那块地上正好有一块纸板,不是很脏,纸板上的麻团已经变成了扁平状,露出来红豆沙的馅,看着都甜。那一刻我产生了强烈的想捡起来的冲动,回头看父母正忙着,没人注意我,那个麻团真的不脏,就那样浪费了甚是可惜,我走过去捡了起来,用袋子包起来后揣到了棉袄口袋里,隐隐的惊喜,只是还有一些说不清缘由的失落。

现在想来,那失落必是因为我违背了自己骨子里的骄傲,我捡了别人不屑于要的东西,在偷偷摸摸的情况下,带着些偷的色彩。我大可以狠心的向父母索要一次,他们一定会满足我,只是为什么我未曾开口,难道是物质的过度贫乏果真能让人学会懂事?

那一天很巧,父母货卖的很好,破天荒的给我买了两个麻团,母亲温和的递给了我,并哽咽的说了一句“想吃么就告诉我们,妈妈都给你买”,霎时委屈懊悔就溢满了心头,我咬着唇认真的点点了头。现在想来,哪一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宝贝,我的一举一动早就尽收父母的眼底了,不知道他们看见那么小的我鬼鬼祟祟捡一个肯定脏了的被人咬了一口的麻团时该是多么心痛。

我把那个捡来的麻团再次偷偷的扔到了路边,也许我后悔自己捡起来,也许我早明白父母的一切努力本来就是希望我们不再如同他们一样活的辛苦而卑微。

在成长的岁月里,我看到了无数如我当年一样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努力的靠双手支撑着贫瘠的家庭,不可能有太多精力照顾他们,他们一些渺小的愿望,比如吃一个麻团、买个塑料玩具等真真的只是愿景,而孩子们大多也是自立能力极强的,可以自娱自乐的度过那不如别人光鲜的童年,只是他们的心里其实都有着极孤独、自卑的一面,尽管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

而你,如果路过他们的人生,请给他们一些友好的笑容和鼓励的话语,帮他们满足一个对你来说无足为道的小愿望,让他们在阳光自爱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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