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笔记66

薛侃录

【原典104】

正之问曰:“戒惧是己所不知时工夫,慎独是己所独知时工夫,此说如何?”

先生曰:“只是一个工夫。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人若不知于此独知之地用力,只在人所共知处用功,便是作伪,便是‘见君子而后厌然’。此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此处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假,一是百是,一错百错。正是王霸、义利、诚伪、善恶界头。于此一立立定,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诚。古人许多诚身的工夫,精神命脉全体只在此处,真是莫见莫显,无时无处,无终无始,只是此个工夫。今若又分戒惧为己所不知,即工夫便支离,亦有间断。既戒惧,即是知。己若不知,是谁戒惧?如此见解,便要流入断灭禅定。”

曰:“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假,则独知之地,更无无念时邪?”

曰:“戒惧亦是念。戒惧之念,无时可息。若戒惧之心稍有不存,不是昏聩,便已流入恶念。自朝至暮,自少至老,若要无念,即是己不知,此除是昏睡,除是槁木死灰。”

【注释】

见君子而后厌然:语出《大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意为小人在独自一人时做不好的事情,无所不为,遇见君子就躲躲藏藏,把坏处掩盖起来而标榜自己的好处。

【译文】

黄弘纲(字正之,王阳明的学生)问:“戒惧是自己不知道时下的功夫,慎独是自己独处时所下的功夫,可以这么解释吧?”

先生说:“其实是一个工夫。没事时固然是独知,有事时也是独知。人要是不懂得在独知处用功,只在人所共知处用功,便是弄虚作假,岂不成了《大学》上说的‘见到君子后掩饰自己的罪行’。这独知的地方便是诚意萌芽的地方。在这个关键的地方不论是善念还是恶念,那是没有真假可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正是王霸、义利、诚伪、善恶的界限,在此处立心正了,就是正本清源,就是诚心正意。古人的许多诚心修身功夫,其精神命脉全都在这里了,那真是看不见也摸不着,须臾不离,无始无终,只是这一个功夫。你今天如果立心要把‘戒惧’划分到自己不知道时的功夫,这慎独的功夫就被弄得支离破碎,中间就有阻隔了。既然戒惧就是自己知道知的功夫,自己如果不知道,那又是谁在戒惧呢?那样的见解就要沦落为佛家的禅定断灭之中去了。”

黄弘纲问:“先生说‘不论是善念还是恶念,那是没有真假可言的’,那么,自己独处时就没有无所思虑的时候了吗?”

先生说:“戒惧也是意念。戒惧的意念,从来不会止息,如果戒惧之心稍有放松,不是昏聩,就是起了邪恶的意念。从早到晚,从小到老,要是没有了意念,就是没知觉了,这种情形,如果不是昏睡,就是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了。”

【解读】

在王阳明看来,戒惧慎独都是一个功夫,即独知。人必须于独知处用力,在大家所共知之处用功夫,就是作伪,善念恶念都是出自此独知之处。古人许多诚身的功夫,其实质精神,都是在此独知处。保持“自然的戒慎恐惧”才是“独知”功夫。

关于“慎独”,郑玄、朱熹、王阳明各有不同的看法。郑玄认为在独处时把持得住就是慎独;朱熹更进一步,认为在别人不知道而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把持得住才叫慎独;王阳明认同朱熹对独的解释,但他更进一步,把这种不可告人处的心里斗争结果当成检验一个人修养功夫高低的标准。

他认为,在不可告人处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真实功夫,这里不论善念恶念,没有一点虚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王霸、义利、诚伪、善恶的界限。在这里,如果能够坚定志向,就是正本清源,就是坚定诚意,就是有了定力

阳明力主《中庸》工夫为诚身,认为戒惧与慎独只是一个工夫,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于此处立诚,将“诚”贯通始终,使得诚的意念无有间断之时。“诚”为心之本体,不管是诚意还是诚身,都只是工夫,最终在于复其本体。

 

 

 

 

参考资料:《传习录集评·梁启超点校》(九州出版社)、《传习录》(中国画报出版社)《传习录(明隆庆六年刻板)》

你可能感兴趣的:(传习录笔记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