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坟墓


我从梦里醒来,到现实中去,从坟墓走向草地。

坟墓通向草地的道路,铺满了你喜欢的满天星,在黑夜里我也能看到五彩的光芒,我眯着眼摇摇晃晃,地上还有你的笑脸,我一路走去,也没有皱眉,为什么你在地下笑,而我在地上走?

深秋。深夜。郊区晚班的公交通向市区,空旷的站台,冷风扫着落叶,扫着一切世间如同尘埃的轻薄之物,我也仿佛要被扫去,转悠在风里飞向天际还是地狱,落叶扫过地面发出咔嚓的声音,而我被扫去得无声也无息。

公交不知觉地来到了站台,车门开了,上了车,没有一个人,独自坐在靠窗的最后排。车缓缓地驶在路上。两边都是田野,麦浪唏嘘,这么多麦子抱团,它们一点也不孤独,即使要被摔得粉身碎骨,能一起死也是成全罢了,而我抱着自己,缩了缩身子,从头到尾、由内而外的清冷和孤独,我只剩下了一只眼,一只耳,一只手,一只脚,连身体都是孤独的,我数着自己还剩下些什么完整的,没有,也罢了。

银灰色的月亮,清冷而圆,是中秋吗?是吧,好像是团圆的日子。那银灰色的月亮好像郁达夫《银灰色的死》中的世界,银灰色的世界没有生机,没有阳光,只有夜晚,让我仿佛看到被白雪覆盖的大地,被冰川环绕的海面,除了白雪还是白雪,除了冰川还是冰川,让我仿佛看到一个人在月球上漂泊,那种银灰色仿佛让银灰色的月光如同日光般强烈,让我睁不开眼睛,那《银灰色的死》是郁达夫的自杀,而我畏缩地沉沉睡去。

有人拍了拍我,到站了。

城市好亮,五光十色又好像只剩下黑白两色。

夜已深了,路上还是车水马龙,我裹紧你给我织的围巾,缩了缩身子。

路过橱窗,看着橱窗里苍白而落魄的自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一般,对,我倒真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但我是活人罢了。

兜兜转转在大街小巷,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想走过你来时的路,好像每一步的脚印都刻在路上清晰可见,我沿着你的脚印,来到了那家花店,那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天,我来买花,你是店员,你的微笑比鲜花更迷人。你问我要买什么花,我说你有什么推荐的吗,你说你最喜欢满天星了,她象征着清纯,思念,梦境,真爱,不可或缺的配角,如雾般朦胧而可期,如天上的繁星般闪烁,你还说你喜欢看天上的星星,既然摘不到满天繁星,不如手捧满天星,我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那我就要满天星了,我能送给你吗?我也想当你的配角。

而现在,没了主角,配角一人孤单地爬行,捧着一束盛放又枯萎的满天星,像只离群的大雁,不知南飞,向着寒冷迈去,也不指望过了冬。你的脸在雾中清晰可见,亦如雾般触之即散。

电影院门口熙熙攘攘,还记得我们看的第一场电影是《一条狗的使命》,你哭的稀里哗啦,哭着问我,贝利经过一次次生命的轮回,还能找到主人,那你能找到我吗?我说傻瓜,三生三世,我都会找到你的,我属狗的嘛。

而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破开尘世的壁障,看看下一世的你在哪,又过得怎么样。

梦游到街角的排档,红红的棚子里挂着昏黄的灯泡,红的黄的,朦朦胧胧,记得第一次吃饭,你说要吃大排档,你说这又好吃又接地气,接了地气,就仿佛上了天堂,看着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样子,真实而可爱。

而现在,我点了一桌的菜,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却吃越饿,越喝越渴,好像进了我的嘴,却进了别人的胃。

吃罢,往常的时候我们在公交车站分别,你回你家,我回我的家。

而如今,我也要回家了。

搭着市区到郊区的末班车,在银灰色的死中,犹如朝圣般激动,又如死人般沉寂而平静。

回到坟墓,在你的墓碑边平躺下,把满天星抱在怀里,侧头看了看你的墓碑,我知道你在微笑,同样也在满怀爱意地看着我,我安心了。

你有你的坟墓,我有我的坟墓,只是我披着满天繁星,而你盖着满地黄土。

满天星在温暖的坟墓盛开,你在冰冷的夜中盛开。

我从现实中醒来,到梦里去,从草地走向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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