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的东莞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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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离我们有些久远了。甚至是有些人、有些事,在记忆中都变得模模糊糊。
借助这个平台把它写出来,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它,看到一个普通的日本技术工人在东莞的一段短暂又痛苦的爱恋。
而我,却是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



小野是日本人,他全名叫小野春树,三十岁上下,白净的脸庞,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的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样子。

他来公司没多久,主要担任机修部技术员一职。

认识青青是在一家叫做青龙的夜总会。


夏日的一天,公司来了重要客户。

谈完业务后,老板在明珠大酒店安排了一桌豪宴款待客户,因为临时有事,老板不能参加,特意指派小野作为日方代表全程作陪。

七个人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个把小时的工夫,桌子上的人多半喝得脸红脖子粗,小野也不例外。

香港的副总趁着他酒劲还未上头,使了个眼色给我(说明一下,我在这家公司担任总务一职,另外挂个空头衔“总经理助理”)。

我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副总用手捂着嘴,小声地附在我耳边说:“总务,你打个电话给真龙夜总会,提前预订一个大大的包间。”

副总的脸上挂着怪异地笑,丑恶的嘴脸一览无遗,他说完又伸手搂着我的脖子,低声说:“服务的......你的明白?”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毕竟干这种事,属于是我的本职工作。


出了房门,我掏出手机正打电话。

小野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手里比划着:让我帮他叫一辆的士,送他回去。

他还不知道呢?副总在吃饭前交待过我:小野千万不能放他走,这夜总会喝酒、泡妞的钱,还等着小野出证明,找老板报销呢!

“NONONO,不能走。”我一边说一边把他往房间里推。

我电话订好了包间,又支走了司机,一行六人开车直奔真龙夜总会。


一个大的包间里面灯光迷离,音乐“咚滋咚滋”地响着,啤酒、饮料、小吃、水果,把茶几上是摆得是满满当当的。

副总和客户们愉快地端起了酒杯,继续新一轮的“战斗”,小野却显得很是拘谨,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呯”的一声,包间的门被打开了,十多个漂亮的姑娘在妈咪的带领下,成一路纵路优雅地登堂入室。

“常规操作,一人一个。”副总说完,先下手为强,抢了一个丰满的姑娘,往人家洁白的脸上啃了一口,双手抱起姑娘放在自己大腿上。

那三个客户,也是常逛夜店的老手,各自搂住一个钟意的,就开始了各种上下其手的不老实。

“来啊!小野先生,人家小妹妹还等着你啦!”副总操着一口香港腔,指着面前站着的一排姑娘朝小野喊道。

小野无奈地挑了一个最瘦弱的姑娘,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沙发的角落里。

我让妈咪把剩下的姑娘们带出去,顺手给了她一百块钱的小费。

“你呢?”妈咪笑着问我。

“大姨爹来了,不方便。”我抛了个媚眼给妈咪。

妈咪心领神会的领了剩下的姑娘们出去了。


副总带着客户和四个姑娘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摇着骰子、大口喝酒、大声划拳。而小野和那个姑娘,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与他俩无关。

副总有些坐不住了,他走过去把小野的手拿起来,野蛮地塞进姑娘的内衣里,并装作生气的样子说:“这样,OK?小野。”

小野想把手抽出来,副总握住不放,姑娘站了起来:“请把您的手拿开,我来教他。”

说完,她狠狠地扒开副总的那只手,尔后将自己的手护在小野的手上,“Ok!”她深情地望了一眼小野。

副总张大了嘴巴,又看了看小野,说道:“好,不管你们,我们自己Happy。”

他和客户对四个姑娘耳语了一番,眨间之间,包间里少了八个人。

我知道,这又是他所谓的“常规操作”。


其实,也不能全怪小野,他来中国时间短,不了解行情。那里像公司另外几个日本人,在香港工作了二十多年,广东话流利,国语又能听得懂。五十多岁的人了,只要是进了这种风月场所,仍然是如鱼得水游来游去的,不过今天这几个“老日本”都因为有事,没有前来。

小野的中国话,差到了极致,他只会简简单单的几句问候语。

平日里,其他的日本人不在,我们与他交流沟通,全凭一张纸、一支笔,他写不出来字,就打手势,还是不明白,就他妈的瞎蒙瞎猜。幸好日文与中文,有那么一些字的字形差不多,字意也相近。

扯远了,继续回归正题。

小野的手,仍然放在姑娘的内衣里,我见姑娘也挺纳闷的,便对她说:“日本人,说不好国语,我告诉你,他还是个处男。”

“处男?日本处男。”姑娘笑得浑身打颤,小野的手也从内衣里抽了出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信,我信了!”姑娘主动抱了抱小野。

“带他去把事办了。”我对姑娘说。

姑娘点点头,站起来牵着小野的手,走出了包间,出门一拐,俩人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落在包间里,听着刺耳的音乐、喝着饮料、吃着水果,心里面诅骂着他们全部都不是人。


没过多久,小野和姑娘回来了。

“靓女,我问你一个事儿:处男,是不是感觉不一样啊?”我很无耻地问道。

“嗯嗯!处男是快枪手。”姑娘回答的,也基本上算是比较无耻了。

“喂喂喂......”小野比划着要打电话的样子。

我知道狗日的小野,他是让我找姑娘要电话号码。

号码很轻易就要到了,当我再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到是显得有些犹犹豫豫的。

“我叫青青,重庆的。”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

小野上夜总会没喝多少酒,这会人倒是清醒了好多。他对着青青打起了手势,问这问那的,也不管人家回答是对还是错,他嘴里都是“OK、OK、OK......”的说着。

青青看看我,我再看看小野,大家笑得有些心照不宣。


副总和三个客户,大概过了个把小时后,才陆陆续续地回到包间。

我看他们一个个累得像个“软脚蟹”,估计也是折腾够了。

我便向副总请示:节目是否结束?

“结帐,记得多要点发票给我。”

副总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大贪小贪,走过路过,绝对不会让他错过。


第二天,小野主动找我了,递给我手机,手势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说要我帮他给青青发个信息。

“发什么?”我问道。

“阿一西特路,爱!”他一本正经地说。

“哦加达!”我甩了甩仅会的几句小日语。

“青青,我想你了,晚上我想见你。小野。”我想信息发得长,青青也知道不可能是小野发的,不如长话短话,开门见山就好。

“晚上可能没时间,我很忙。”青青很快回了信息。

我告诉小野,青青晚上很忙,没空。

小野很失望,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他脑子可能还没有转过弯,人家要上班,并且上的还是夜班。


又过了几天,小野把我拉到一边,拿出手机给我看。

我打开短消息一栏,他发给青青的信息,整条整条的只有一个字:“爱。”

先人板板的,当场我就快笑晕了,这追求人的招数,的确挺外国人的。

“索猛(日本人都是这么叫我的),咪西咪西!”小野打了个喝酒的手势。

他是想请我喝酒,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给他当“电灯泡”。

泡妞,我是外行,当“电灯泡”,我自认还是凑合的。

当天晚上,我就给他约到了青青。怎么约到的呢?还不是用钱给砸出来的。

青青跟我说:我一晚上出台费,要五百块。

我对她说:给你六百块,马上出来陪小野。

看见钱的份上,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一次、二次之后,小野与青青的约会,变成了轻车熟路,我被他俩给无情地搁下了。


十一

小野上班天天面带笑容,工作服的口袋里揣了本《中日互译日常用语小字典》。

“你好、女朋友、我爱你。”三个词成了他的“口头禅”。

青青也到公司看过小野,是我负责专门接待的,自然我不会跟别人说起,小野的女朋友在夜总会里上班。

“白领一枚”,我向大家如此介绍着青青。

青青憧憬着有一天能远嫁到日本,坐在榻榻米上吃着日本正宗的料理,看美丽的樱花,爬雪白的富士山。

一般人可能会说夜总会的女孩子市侩,见钱眼开,有钱什么事都干。

可我觉得青青还好,除了第一次拿了小野六百块,再之后,但凡小野约她出来,她都不要钱的。

小野不忍心,还是会多多少少给她些小费,或是买件衣服什么的送给她。这些事,我是听小野给我比划着告诉我的。

我相信小野的话,他应该是不会骗我的。

私下里,我做了个女孩子怀孕的样子给小野看,小野笑了笑,用工作服裹住手指。他说的意思是指:带着套套办事安全,不会怀孕的。


十二

三个月过去了,夏天走了,秋天也到了尾巴上。

有一天,老板找我到办公室里问话。

我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想到老板一开口,就质问我:“总务,小野在那个女孩子身上花了多少钱?”

我假装糊涂说:“不知道啊!”

“不是你一直联系的吗?”

“刚开始我帮他发了几次信息,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小野的妈妈说,他有两个月都没有往日本的家里汇钱了。”

老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样。

小野的工资我知道,大概一个月有一万五左右,搞了半天,小野的钱都给了青青。他自己的钱,想给谁就给谁,遇到这种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呀!

老板见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于是他让我打电话,把青青给约出来。

骑虎难下了,我只得老实照办。


十三

重庆妹子不仅泼辣,而且超级准时。

青青来了,我们仨在一家咖啡店里见了面。

“青青,这是我们老板,他有些话想问问你。”我直接说道。

“老板,你好!”青青客气地伸出手来。

“青青,我想问你,小野这个人好吗?”老板没理会她伸出的手,直接问道。

“好呀!”

“你们是不是真心相爱的?”

“是的。”

“那他的钱,怎么全部都给了你?既然相爱,为什么还要钱?”老板有些生气了。

“我没有要他的钱。”青青大声地说。

“夜总会的小姐,除了要钱、要钱的,还会要什么?”老板的话里面充满了鄙视。

“难道夜总会的小姐,眼里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了吗?”青青哽咽着说道。


十四

我他妈的恨老板、我恨这些小日本,可我却又无能为力。跟老板一起出门,我这个打工仔只有提包的份,不敢插上一句话,我还想在厂里继续混下去。

“把钱还给小野,不然的话,嘿嘿,我们会报警的。”老板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国语,他还对中国的法律也相当的了解。

“你,你把小野喊出来,我要他当面对我说,我拿了他的钱。”青青指着我。

“好,我马上打电话,叫小野过来。”老板看都不看我一眼,当即拨通了小野的电话。

青青气得脸色铁青,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个不停。

小野很快赶来,看到青青哭成了个泪人,他把青青一把抱在怀里。

他用日语对着老板“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老板也在“叽哩呱啦”地反驳着小野。

我听不懂他俩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分析,俩人应该是起了很大的争执。

突然,老板站起来一拍桌子说:“阿那踏衣哭”。这句我听懂了,是赶我们滚蛋。

小野拉起了青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板呆在座位上望向我,我装出一副满脸无辜的样子回应着,其实却在心中暗骂道:妈勒个巴子的,小日本,这种事你能赖我?!


十五

晚上,小野未归,电话关机;第二天,小野仍然未归,电话依旧关机。

我拨打青青的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这说明俩人在一起,只是不想接电话,最起码小野的人身安全,可以确保无忧了。

老板给我下了命令,让我联系青青,看能不能让小野回来。

我试着发了条信息给青青,她回复说:小野马上就回来了。

消失了两天两夜,小野独自一人坐的士回来了。

短短两天的时间,他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当着老板和我的面,他从手提袋里取出了三扎线,那是一万一扎的,共计三万块钱。


十六

“嘀嘀嘀嘀......”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连续响了好多声,打开发现是青青发过来的三条短信息。

“总务,麻烦你跟老板说一声:我根本没有骗小野的钱。他的工资交给我以后,我全部给他存了起来。小野说,这些钱是留着他妈妈在日本养老用的,他是一个孝子。你们对我小姐的出身有意见,我懂;你们看不起做小姐的人,我知道。我不怪你们,谁让我走上了这么一条路。小野是个好男人,我俩虽然语言沟通不畅,但是我们往往通过一个眼神,就是能白对方需要什么。或许你们会说,我说的是假话,我想你们是不会明白的,唉,不信也无妨。还有一件事是我要说的,这三万块钱,二万五是小野的,别外五千块是我给伯母的。别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想替小野尽一份孝心,顺便堵住你们这帮人的臭嘴。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再见了,东莞;再见了,你们这恶心的男人;再见了,我亲爱的小野。”

我把这三条短信息,拿给老板看。

他看完信息,沉默了一会儿,对小野说了一串日语,这次的语气平缓,充满了关切。

小野小声“嗖嗖嗖”(日语“是”的意思)地答应着。

事后老板才告诉我:青青有个重庆的老乡在日资厂做翻译,小野发了工资后,青青就约做翻译的老乡一起,帮小野把钱留一部分零用之后,其余的用青青的身份证存在了银行。

因为小野是日本人,所以他不能在中国的银行办理存钱这个业务。小野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青青明白,钱在她的手里,他心里在乎她。

当然,这些话都是小野说给老板听的。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误会青青了。


十七

小野虽然回来了,但是他干工作却一直是心不在焉的。

富士机械的仪表盘坏了需要维修,他居然把电机给拆了下来,管生产的副总被气得直跺脚。

有时候,小野还会莫名奇妙地和其他几个日本人为一件小事而争执不休。

这不是以前的他了。

小野这些反常的举动,被捅到了老板那里。

“小野必须回日本,我担心他在这里会想不开,甚至,我担心他会去重庆找青青。”老板说得非常坚决,根本不容商量。

我知道小野在公司肯定是呆不长了。


十八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公司张贴出通知:因工作需要,小野春树先生返回日本总公司工作,其机修部技术员一职暂时空缺。感谢小野博司先生在东莞公司工作期间,所作的一切努力。祝他:一路顺风!

小野要回日本了,可是最终他连青青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

公司安排我护送小野去深圳福田过关香港,搭乘飞机回日本。

车要开动了,老板站在车门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总务,小野再也不会来中国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小野,他两眼无神、目光涣散、面露傻笑,突然我的心里冒出一丝愧疚来。

或许是我那晚的放纵,害惨了他。


十九

在福田的罗湖口岸过了关,我向他挥手告别:“小野先生,撒油啦啦!”

小野缓缓转过身来,眼角带泪朝无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蹦出一话纯正的中国话:“青青,再见。”

此时,我的心开始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隐隐作痛,是为了小野吗?还是为了青青?又或者是为了我自己,我不知道……不知道……


(个人原创,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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