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之殇

昔日游敦煌,自嘉峪关西行的路上,我是曾识大戈壁的,那种赫色无际的沙砾,那种飞荡于燥风的流沙,隔年又观,仍不免于惊异。今遭又走,荒漠之上,蔓生灰绿色的骆驼草,在龙沙空砾中看见它,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几行人此行终点是玉门关,趁着在敦煌休息一天的机会我们去了月牙泉。大巴车沿着极为熟悉的轨迹前行,路两边独具匠心的仿古建筑接受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游客虔诚的目光,我喜欢这种安逸与久远的氛围,凝固的事物不被世俗“污染”。泉中苇草荡漾,锦鲤游动并不惧怕游客,水浅而明澈,细腻却不做作。月牙泉始于鸣沙环抱之中本身便是传奇,怪不得骚人们的笔下不敢肆意儹越天下第一泉的美名。我独自去了阁楼,里面有月牙泉近代发展的雏形。原来她古老的生命也曾干涸过,政府经过努力才恢复到今天的规模。以前周刊报道总说月牙泉被沙砾埋没,缩小之类的话题,而今站在这里我却想诸君良心未安吧。多思考自己所能及,少埋怨变化与遭遇,在你们笔伐舌战虚伪背影的身后,城市里的人工湖也早已被水藻和垃圾占领,地表水已经无法持续满足我们贪婪的需求,改道的河流变成了赤色,空前的发展带来了空前的污染,如果我们不去认知忏悔,单凭法制的强制力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现状的。也许月牙泉是沙漠的一滴眼泪,但我只希望这泪水不是咸的。

此行之前我也做过诸多调查,这条茶马古道以丝绸为名繁荣过,以边关为名屠杀过,亘古不变的倒是极为恶劣的自然环境。

我和朋友早早准备了丝巾和太阳镜,一副塔利班装束站在这里,倒似有了点中东的味道。大巴车缓缓驶离市区,大伙昏睡过去,柏油路平,没有想象中的颠簸。猛地惊醒,眼睛的疲倦感一扫而去,窗外如同古战场,凸起的土丘默然承受着孤独,骆驼刺匍匐在沙地上抗拒着寒风,一种死寂与重生之间的状态仿佛核弹炸过,而这恰恰都是人类的杰作。远方隐约有山,再后来连山都消失了,“混沌之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朋友开玩笑说如果在这里玩求生游戏,他会果断放弃,绝不挣扎一刻,大伙都纷纷感慨。荒漠的恐怖在于它让存活的植物看起来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细沙和碎石混杂的地面像被造物主遗弃了好多年。

政府的绿化工程是从荒漠边缘开始,保护城市,交通,层层递进,而要植活一棵树所付出的代价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如今到了荒漠腹地,生存意志被轻易摧垮也是可以理解的,安逸的生活早己腐蚀了我们的一切,我们忧患意识的缺失必将被自然所惩罚,我们与日俱增的污染必将使文明倒塌……。

  大巴行驶很快,但足足两个钟头还是让人疲倦的,不远处几辆私家车停靠在一栋未盖成的建筑物旁,我想大概就是到了,原本以为煎熬止步于此,直到大家都深深吐了口气,眼前便是昔日的雄关。裹紧衣物,此刻想起了“春风不度玉门关”倒还真是这番感受。

满眼扬起的风沙遮云蔽日,天边流动的白云行迹匆匆,没有了猎猎战旗,没有了满脸尘土的戍边将士,没有了硝烟未散神色惊慌的客商,更没有了如龟兹般吟唱的天籁之音,望不见丝绸之路上驼队的背影,闻不见茫茫戈壁上幽怨的羌笛,此时,我只想虔诚地跪倒,小心捡拾两块石砾,她一定是寄托着各种祈念的圣物,也许只有你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我将带你返回故乡的热土,时时用你的份量来度量我对生活所贪婪的欲念。久待在城市里终究少了一份可以让人观望的沧桑与深思的成熟,玉门关无法用美来评价,它就像倒塌在虚空里的土坯,曾经报道过有农民炸掉土块回去修房子,古迹和生命我们偏向于后者,一切始于斯亦毁于斯,留给后人无法磨灭的痕迹与遐想。

  我们在观摩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只小蜥蜴,大伙喜出望外,它伪装地很好,和沙砾一样颜色,如果不仔细辨认极难看清。我失禁地笑了一声,突然感觉我们每个人在城市里不都是这样伪装着,匆匆过往,自私与贪婪,失去了万物灵长的特点与自尊。

小蜥蜴在我们抓拍的喧闹声中逃跑了,它没有因为家的破败而自卑,却急于奔命逃离了这里,我们的存在无疑是自私而恐怖的,我们并没有自知之明。

  古道延伸着历史,我们聆听着它的故事与传说。而此时却几乎没有看见古道满目疮痍的脸上有一丝埋怨,它沉默着,嘲笑般讽刺着我们这群西装革履的人,看着那坚固的水泥盖随风瓦解,总有一天我们会在自己建筑的城市里被自己亲手制造的垃圾和污水所埋没,千百年后这里又是否会变成一个新的荒漠?

你可能感兴趣的:(古道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