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把女人的身影拉长

冬天来了,可冬天是从哪一天开始的?谁也说不清楚。

当第一片树叶飘落的时候,冬天的消息,就开始在整个大地传播开了。

就知道,那些茂盛了一季的小草,都匆匆地收起它们的种子,躲到地下去度蜜月了。

就知道,我晨起锻炼的时候,已不自觉地换上了长筒的衣裤,仍觉得风有点割脸了。

轻轻地,一个冬季毫无觉察地就被甩到了地上。

太阳像换了个人似地,一改当初刚烈彪悍的性格,犹如出水芙蓉,脉脉温情的慵懒溢满了笑脸,把柔柔的温暖伴随着灿灿的金光撒落到大地。争暖的万物便找着了最好的位置,接纳着从天而降的温暖。没有人再怨骂闷热难熬,连大黄狗的舌头也不外挂了。

因此,这满是随缘的一个“晒”字,就把福为天赐的信奉晾晒在太阳下,浸泡在阳光里。人们随日光滔滔,四处收刮着日下的温暖。无论是乡村向阳的墙脚下,村头学校的操场边,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绝对要求全身暴光。松散散、懒洋洋,说是晒太阳。情愿把自己都当成要腌制的萝卜、芥菜,在太阳下脱去水份,抱着一身温暖,好好过冬。

夜临近,当太阳释放了一天的热量,便急匆匆隐入西山给自己加温去了,独让月亮接替当值。然而,此时的人们,早把对热毒太阳的恨,统统倒进寒冬的月。空调的暧昧和猥琐的被窝,早把曾经吹着凉风撒着银辉的夏月碾得粉碎。诗仙李白,也在酒足饭饱之后,擦擦油嘴,把纯洁的月光咒成了地上的霜。冬天的月亮,在人们势利的脑浆里,被绞成了不受欢迎的黑月、寒月、冷月。因此,满天的月华就被关在了窗帘外。

多少年来,我也和许许多多庸俗的人们一样,抱着老屋的那根黑黑的门杠,把冬月的银辉挡在了门外。直到那一天,突然得到月华濯洗,才知晒月的温馨。

那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今天穿着橘红色的臃肿大衣,像一团燃烧的炭火,在这昏暗的冬晨,显得格外触目。

那天凌晨5点,我照例出门去锻炼。虽天气晴好,却晨昏不散,月光如水水无边,走在这无边的境地,也就没有了时间的计算。一个夜晚是一千年的守候,一年年走过都是那一夜的月色。割脸的风迎面吹来,冷色的月光剥掉了浑身的保暖衣。软底的运动鞋踩在水泥地上,敲击出咚咚之声。吸进的氧气能把鼻孔刺痛,呼出的浊气却在眼睑上画出了白白的雾凇。

冬晨的月下,万籁寂静,走在尚无行人车辆的大街上,我又遇到每天都能看到的那个陌生。在过去的无数个春夏秋冬中,我从来都没有对她引起关注。那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今天穿着橘红色的臃肿大衣,像一团燃烧的炭火,在这昏暗的冬晨,显得格外触目。

她照例低着头,挥舞着扫把,孤独的身影在月光下蠕动,扫把唰唰,掀起月下的温暖。不论是我从她身边擦过,还是她从我跟前走过,她的大衣里透出的呢喃细语,我听到的是月光在她血脉里流淌的声响。她就这样静静地漂荡在这股暖流中,仿佛衣冠成了风帆,身躯如同小舟,载着我的心向暖流源头驰去。

女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被越拉越长,躺在地上如一棵卧倒的大树,砸得如水月光的波纹,和老树的年轮一样多。我那浸渍月温的瞳孔,也就随月波弥漫,搜索着晒月人的影子。透过朦胧的影子,我看到:好一座洁净的城市,正在氤氲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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