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口无言

——悼念外公

他有很多双草鞋,适合上山,下田。
一些不听话的荆棘,将他的脚雕琢
成一件苦难的艺术品,为了不被无知者的
目光亵渎,他在出远门时,用惟一的
一双解放鞋,将它们藏在自信的背后。

进城,需要翻过几座山,需要从早上
到傍晚。汽车在很多年后,才
随着旅游团,浩浩荡荡地开进山区。
他的旅程总是孤单的,几十里山路,
陪伴他的只有,一根扁担,两只箩筐。

有时也会有我。六岁,十五公斤,
相对另一只箩筐,有些偏重,
他就会放几块石头,用来平衡。
我总是顽皮,会故意在筐里摇晃,
他就双手伸直,搭在扁担上,左右协调。

后来我大了,他更老了,我们就像
当年的那对箩筐:我刚长出的胡子,他渐渐
颓败的发毛;我的不耐烦,他喋喋不休的唠叨。
他反复提起过去,并试图让我和他一起,
而我先是容忍,然后躲避,尔后彻底离开。

四天前,我刚从一次愉快的旅行中脱身,
母亲在长途电话里低语:你外公走了,三天前。
我一时哑口无言,耳边尽是一片嘈杂的声音。
今天是休息日,我一人坐在办公室,对着
那天接听母亲电话的坐机,我禁不住掩住脸面。

2005.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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