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凭什么把“知识分子”送上热搜?3千字解析他的10句话

在他登场之前,久经阵仗的职业脱口秀演员,将他视为“软柿子”,犹豫着要不要对他出手——因为担心观众说他们欺负业余;

而他登场后的一番吐槽,其洒脱、辛辣、犀利、幽默,不啻于是对职业脱口秀的降维打击,甚至还将“知识分子”——这个快成语言化石的词儿,送上了热搜。

他就是许知远,是一个亏损严重的书店的老板,一个不温不火的文化访谈节目《十三邀》的制片人。

谁都没想到,他这一次“不务正业”,“客场作战”,差一点撅了这档网红综艺吐槽大会。

或许你会说:颠覆?言过其实了吧?

想想看,脱口秀的本质是什么?是秀场,是表演性质的。

文学的本质是什么?是思想,是理念世界对现实世界的投影及矫正。

许知远之前,吐槽大会是个大会,是个你说说我、我说说你、大家哄哄闹闹的大秀场。

可这次,许知远登台了,把吐槽大会立意在了吐槽,是以知识分子的理念世界,批判现实世界,而大会上的甲乙丙丁,只是批判现实的一种修辞。

说得形象点,这本来是个互相讲点无关痛痒的“坏话”的派对,许知远来了,将之变成了微言大义的人文沙龙。

许知远不是来吐槽现场那些人的,他是来批判社会现象的,节目所设计的每个要被吐槽的人,都被许知远抽象为某种社会现实了。

说这次许知远鲁迅附体,都不为过,说是吐槽,不如说是杂文——一个包袱藏一个深刻命题,一次具体吐槽链接一个广义批判。

只是把这发言,看成是知识分子的骂人教科书,还是少了,这发言还是针砭时弊的大集结。

就让我从骂人教科书和针砭大集结两个层面,一句一句解析——

第一句:

许知远的开篇是在吐槽李诞,他揶揄道:“李诞新书《候场》,书的封面上有个镜子——就是让读者反省反省自己的文学趣味。”

骂人一面,是在揶揄李诞的文学才华,而针砭一面,却是在批判当下文学市场的审美趣味。

现今的图书市场,只有一类书卖得火——耽美书。年纪稍长一些的朋友,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类,简单说,是言情小说,只是,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言情小说。

第二句:

许知远紧接着说:其实李诞很有才华,但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受欢迎,主要是不理解,什么是受欢迎。

骂人一面,是“暗讽”李诞才不配位,而针砭一面,则是在批判当下文艺作品“无节制迎合受众”的风气。

欢迎是受众的权力,可受众也有成熟与不成熟之分。饭圈受众钟爱爱豆小鲜肉,宅男受众钟爱小姐姐,恨国党钟爱公知,尊重这些受众是必要的,但无节制迎合,却是一种迷失。

第三句:

“张大大会直接攻击我的样貌,我觉得没有关系——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的缺陷。”

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的缺陷。这句话是有一定理解门槛的,大白话就是:单一的审美趣味,是脑子不好。

骂人一面,是在讽刺张大大“人丑多作怪”,而针砭一面,是在对前面两句文化审美的延伸,对当下工业化审美做了收尾。力透纸背!

怕观众不理解,又紧跟一句:“谈论个人是不礼貌的事,所以我不喜欢谈论个人,但张大大不是个人——而是现象”

这便是骂人的断句梗,“不是个人”和“不是个 人”,也顺势点名深意。

第四句:

许知远向张大大发问:

“比如,亚里士多德走近柏拉图的房间,说出那句: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那么请问张大大——这个屋里一共有几个人?”

这是相当高级的笑点。骂人一面,是暗讽张大大学养不够,不知道真理是什么——言下之意,在张大大的理解里,真理是个人名。本来一个哲学命题,变成了一个明星八卦。

但针砭一面,则是拍案叫绝。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这实际是有典故的。在柏拉图看来,世界分为物质世界和理念世界,而亚里士多德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理解世界与物质世界是合一的,理念世界必须附在物质世界之上。

许知远显然是以用典的修辞,批判当下社会过度关注物质世界,而忽视理念世界。将前三句的暗语,又一次递进,间接言明:文学趣味丧失、受众偏好失衡、社会审美单一,其原因便是人文精神的无所依托。

第五句:

话锋转到了金星:

“金小姐,她有一种把全世界的事儿,都变成家长里短的能力。我想即便是鲁迅上她的节目,也就是问问:

在北平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你的故居是租的还是买的啊?

后来跟闰土还有联系吗?”

骂人一面,金小姐的称呼,即“喊脏意了”,以鲁迅反衬其世故,骂得极优雅了;而针砭一面,一言以蔽之,被量化的社会价值——社会地位、自身价值、情感联系,都被用钱来衡量。

更妙的是许知远借鲁迅之口的回应:

“我估计鲁迅听完,就想说两句话:一句是脏话——另一句,也是脏话。”

这一句,文学修养尚有欠缺的朋友,是听不明白的。其实这句话是化用了鲁迅那个名句: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彼时的鲁迅,面对北洋军阀“实在黑暗的可以”,深感无奈,借用这近于废话的修辞,以表达控诉。许知远高明地化用了。

第六句:

接着,许知远评论阎鹤祥:“现在相声演员偶像化了,那相声不止四门功课了,得7门——说、学、逗、唱、跳、rap、打篮球。”

骂人一面,暗指相声变味儿了,而针砭一面,则是隔山打牛,因为后面3门功课,都源自一个偶像小鲜肉——蔡徐坤,又打了社会畸形的审美趣味一巴掌。

第七句:

许知远谈论李雪琴当网红,直言没什么不好:

“我们北大的学生,就应该去占领这些地儿,至少比清华学生占领好吧。”

不点名的骂人,试想,许知远在与哪些清华学子比呢?我试举一例:清华公知高晓松。那么许知远弦外之音,在针砭什么呢?不就是知识分子的公知化嘛。

说到教育,许知远是憋坏了,又补了一句:“北大的教育是大不如前了,我真想站在北大门口,说一声:李雪琴你好,我是许知远,你看北大的门槛,多低啊。”

骂人一面,看起来在埋汰李雪琴,实际上是在说那些不学无术、却混入北大的学术骗子,在骂谁呢?连知网都不知道的北大博士翟天临嘛!

看起来在说谐音梗,实质在讽刺高等教育,举重若轻,高!

第八句:

许知远讲到王建国、李雪琴炒CP,直言自己不知道什么叫CP,还以为是一种期货。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CP其实就是couple的缩写,意为组合,在娱乐圈的语境里,实际上就是在撮合成对,从而增大话题性和曝光度。

许知远说:“他们跟我解释完之后,我说,期货和CP也差不多啊——是一种没有兑现的爱情。”

又一次一语双关——骂了金融骗子,也骂了娱乐圈炒CP的感情骗子,而炒期货、炒CP成风,背后又是怎样的社会心理呢?

当老实诚恳被视为缺陷,坑蒙拐骗视为当然,还能说社会心理没有失衡吗?

第九句:

接下来这句,是我最喜欢的一句,一刀刀扎在人文精神的匮乏上。

“张大大,是作家写的假的事儿;李诞,作家是一种你以为你在从事的职业;阎鹤祥,职业你曾经拥有过。”

在许知远口中,张大大、李诞、阎鹤祥都不是具体的人,而是抽象为娱乐明星、文化商人、传统艺术传承人。针砭什么呢?娱乐明星缺乏人文修养,文化商人实质是商人却要包装作家,相声等传统艺术偶像化后,这些艺术已经不存在了。

说到底:人文精神的匮乏,人们面临一大片精神荒地。

接下来要批判什么?

第十句:

许知远果然把薇娅拜到最后,他如是说:

“其实我最想卖的是我那本关于梁启超的书,我问薇娅:这个好卖吗?她说:还是火箭好卖些。

我在想她会怎么卖,她会说:这本书,好多字啊,好实惠,梁启超来了,都拿不到这个价。”

作为职业作者,我深知,作家面临最大的困窘便是:书卖不出去,字不值钱。许知远以戏谑的方式,表达对文学的担忧。一本呕心沥血所写的书,比火箭还难卖,再一次剑指人文精神匮乏,而那句梁启超来了都拿不到这个价,更是藏着多少忧心忡忡。

先辈看到如今的纸醉金迷,作何感受?今天的知识分子,又如何向前辈交待?为往圣继绝学的知识分子,要以怎样的颜面面对过往圣贤?

这个笑话是很悲怆的,越身在其中,越觉得悲怆。

在最后,许知远揭示了他的主旨:

这是一个被物占据的世界,而我们的精神需求,无处附着,只能投靠到这个消费世界。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许知远的发言,第一遍看,是本能地发笑;第二遍看,是会心一笑;第三遍看是发人深省;第四遍看已经笑不出来;第五遍看,只觉得悲怆。

让我们再次回到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争论。

这对师徒在争论物质世界和理念世界的关系,而拥有孔子、老子的中华民族,却没了可以给知识分子去争辩的途径。

一个渴望去启发公众的知识分子,竟要通过综艺来让人看自己的杂文,不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吗?

(作者:博言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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