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无病人,狱中无家人”是每个人的美好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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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怀孕,我才猛然觉得她好像突然间长大,那个幼小柔弱的女孩,居然就要做母亲了!

岁月如歌,二十六年的风雨相伴,欢乐多于愁苦,幸福偶与苦楚相随。但我们仨一直没分开,即使女儿读大学,也是顺着我们的意思,没有离开省内。后来,女儿想考研去川外读书,我们坚决不允。在女儿上大学之初,我第一件事就是严肃交待女儿:“不准和外省的男孩谈朋友—无论对方再优秀!”

我这个毫不近情的霸道决定,是不想让独生女儿离开我们。

其实,我和爱人真没有要把女儿当成我们的“私有财产”,想让女儿为我们做点什么。甚至要把女儿留在我们身边,让她在将来给我们“养老送终”。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只是不愿意让我们的女儿离开我们的视线,哪怕只是心理上的距离,也会让我们失去安慰,让她觉得不安全。

在没有找到另外一个足可以让我们放心的人代替我们保护女儿之时,我们肯定不会让我们的女儿脱离我们太远。

越远的生活半径,会越让我们胆战心惊。

也许是独生子女家庭的通病,又或者是我们太过娇宠自己的女儿,甚至是我们的狭隘,我们自己还囿于一种极端主义,枉自生出的一种无聊的可笑想法。这种想法导致我们的做法也极为可笑。但我想这也是要保护自己后代的一种动物本能,虽然让女儿失去了更多发展机会,但也让她得到了更多亲情的沐浴。

妻是女儿的保护神,更是女儿的智能秘书。

女儿出生时,正是我懵懂无知也正贫穷的时候,刚自力更生修房结婚,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哪来钱给妻女增加营养?身处农村的我,能保证妻女吃饱,还要仰仗靠岳父母家全力支持。同样年轻的妻,担心身单体薄的女儿受凉感冒,农村里又无空调取暖,只好夜夜把女儿放在胸口上,用体温给她取暖。白天,妻把菜叶切碎,煮在米糊里给女儿喂食,以增加女儿的维生素和营养。

在妻的精心呵护下慢慢长大的女儿,终于上学。妻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为女儿熬饭洗衣,数十年如一日。女儿的身体虽然单薄,但基本无病无灾。读完大学参加工作两年的女儿,准备结婚,我们和她的意见有些分歧,但最终服从她的决定。任何人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何况这个人是我们的女儿?

结婚一年之后的女儿怀孕,反应强烈。妻和我商量,在女儿实在坚持不了的时候,让她辞职回家安心养胎。女儿对工作认真负责,坚持着等公司寻妥接替人选交接工作之后再辞职。看女儿吃不惯外面的饭,妻便风雨无阻地给女儿送饭到公司,整整坚持了三个月。

辞职回家的女儿被妻接回来,妻每日里贴身伺候,女儿焦燥的情绪终于缓解。

看着女儿怀孕的辛苦,我才认真地开始审视生命孕育的不易。当年母亲孕育我的时候,生活无比艰难,母亲不但要做农活,还要抚育两个哥哥;我妻在怀孕的时候,我还年轻幼稚,根本不懂得呵护她。我欠她们太多,而且我还惶然不知!

如今,我不能让我女儿再经受我当年的无视,要她尽量少受伤害。

女儿身体单薄,我们给她大补特补,可能因此竟然得了妊娠糖尿病,每次吃食前都要注射胰岛素。我不忍看着女儿天天受此痛苦,更担心婴儿受到影响,我和妻都内疚自责。女儿女婿到底是知书识礼的人,反到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给我们看,而且解释这种病患的前因后果以及预防方法。先是极怕打针的女儿,后来更是自己动手打针。

我为女儿的坚强折服的同时,也看出妻对女儿的心痛。妻常常背着女儿对我说:“这娃受这么大的痛苦,真是难为她了!要是这娃也生个女孩,将来她也要为她的女儿这样担心。”

是啊,虽然生儿生女都一样,只要身体生理健康都是宝,但我们愿意把女儿所有的痛苦都承担下来。我们不愿意我们今天对女儿所有的担心,也让女儿继承下去。所以女儿不生女儿,她将来就会少点像我们今天一样的牵肠挂肚!

但女儿孕期的所有表现,包括饮食特征在内,依据传说中的“经验”,都会是会生个女儿。

我心里有些不甘,为女儿将来如我们一样的担心而暗自忧虑。当然,退而求其次,只要生个健康正常的孩子,无论儿女,我们也会满意。

越来越大的婴儿,让女儿越来越吃力。但女儿一样坚持着走路活动。

女儿建生育卡的医院和她的家都在南门,我们住在北门。女婿在银行上班,女儿有一次由妻陪同坐地铁回来,在地铁上晕倒,我虽然虚惊一场,但没有亲身经历,又是事后才知,还不太觉得恐惧。在女儿临产前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在我家门口的商场里,女儿再一次晕倒,真让我魂飞魄散。

那天我和妻陪女儿一起去买东西,刚走上商场二楼时,女儿就说她有点头晕,我们赶紧让她坐在商场的椅子上休息一下。还没坐下去,女儿就说自己喘不过气来。妻赶忙抱住女儿,我在一旁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儿己经像喝醉了酒一样,身子往地下直坠。

看着女儿硕大的身子无力地往地上瘫软,我也冲上去帮忙。

妻说,赶紧把女儿平放地上,千万不能乱动。我急切地托着女儿的头部,妻一直抱着女儿的腰身,轻轻地把女儿放在商场的地上。

正在我不知所措时,妻已经用手指去掐女儿的人中,并且叫我去掐女儿的虎口。

女儿一张雪青色的脸上,慢慢泛白,眼睛也无力地微闭着。对我和妻焦急的呼唤,女儿毫无反应。

我把女儿的虎口掐得死死的,大拇指的指甲甚至要把女儿的虎口掐穿一样。

旁边过往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谈笑也没有停下,淡淡自若地走开。我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急救知识,也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看女儿的眼睛越闭越紧,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我的心被揪得越来越紧。

我真怕我的女儿有任何的意外,特别是承载了两条生命的身体,怎能经受起如此长时间的缺氧?!

除了紧紧地掐住女儿的虎口,我就只有拼命地呼喊女儿的名字,我还在心里迅速地判断,这商场离我们最近的出口在哪里?我要尽快把女儿转移到空气清新的地方。

旁边有商场的保安终于发现了我们的异样,马上过来问了大概情况,掏出对讲机呼喊起来。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了阵脚。我看了妻已经把女儿平放在地上,但掐人中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我也继续托起女儿的手,掐住她的虎口。我们同时大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一刻也不曾停下。就是真有死神逼近,我和妻也会尽我们全部的力量,去争夺回我们亲爱的女儿,和女儿肚子里的外孙。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女儿仰躺在冰冷的地上,毫无声息。而我们,除了掐着人中和虎口的手指拼命有力,嘴里发出焦急的呼喊已经开始变得绝望。

我真不敢想像,我亲爱的女儿就这样和我们离别!

如果生命真的这样脆弱,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命运真的这样残酷,那人类比其他生物还渺小!如果……

“爸,你把我掐痛了……”我正胡思乱想,女儿微弱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有如天籁,更像上天给我们开出的放生通行证,我看见女儿的眼睛慢慢睁开,眼神稍微有点变化,但同样无力地看着我们。

我松开掐女儿的手指,女儿的虎口深深的指甲印,几乎都要被我掐穿了。

心疼地抚摸了女儿的手,我再次狠心地重新掐住女儿的虎口。我怕女儿再次晕厥过去,我不能让那张“通行证”被可恶地收回去。

好在女儿的意识慢慢清醒,我和妻当机立断,马上扶起女儿,一左一右连搂带抱向电梯口走去。

商场的保安呼拉拉跑来了七八个,前后左右护送着我们快速离开。

好在下电梯就是出口,我们来到门外,保安已经端来椅子。女儿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平安无事。

其实整个事件大概只有三分多钟,但我却如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虽然商场的保安来时我们已经开始准备下楼离开商场,但对他们的焦急和跑前跑后的护送,以及端来椅子让女儿坐着休息,我和妻包括女儿还是表示衷心的感谢!

从此以后,我严令女儿不准再进入这种封闭式的商场半步。

女儿的坚强出乎我的意外。

生产的时候,女儿坚持顺产。

女儿一切都秉承“顺其自然”的心态,她不愿意把任何不自然的因素强加于未来的儿子或者女儿身上。

怀孕期间,对大家议论最多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的问题上,女儿都微微一笑:“儿子或者女儿都好,我都会爱他/她。”并且对我们的纠结反复劝慰:“女儿我会关心她的成长,也会和你们担忧我一样担忧她,为她操心一辈子;儿子的话我同样如此啊,我会抚育他,将来会为他的婚姻、他的媳妇操心,这是所有人类繁衍生息的基本。”

女儿在待产房呆了十八个小时,其间的痛苦我们无从得知。但我们对她的担忧,却是这一世以来最难忘的。

现代医学的发达,还有医院本身技术实力雄厚,并不需要我们杞人忧天。但守候在待产房外的家属,和我们一样焦虑不安。

女婿和他妹妹,同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不断通过待产房的窗和门的打开关上朝里窥视。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探寻根本看不见偌大的产房,甚至是毫无意义,但他们在医生护士开门关门、开窗关窗时都要挤过去,看有没有他们亲人的消息。

这就是亲情。

十八个小时之后,护士终于叫到女儿的名字,我们扑过去,得知大人小孩都平安,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才落地。

一个小时之后,女儿和婴儿被推出来和我们见面,我看见女儿虚弱地微笑,用点头回应我们,我就像我们的女儿从遥远的地方归来,终于平安,我捂着坚强的女儿柔弱的手臂,无比欣慰。

看女儿身边躺着的那个小生命,我像看到另外一个女儿。女儿从此分蘖,她的下辈会给她带来新的责任、希望和光荣!

我心里想大家都说女儿会生个女孩,本来都不想再问,但耳朵里好像听到女婿他们异样的欣喜,便问护士:“妹妹,我女儿生的啥子?”

护士可能已经都回答了好多遍,但还是笑着回答我:“恭喜你,是个儿子。”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一次,还是一样的回答,我居然还是不肯想信,眼睛看向女儿,女儿点头微笑。那一刻,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狂喜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当年我看着女儿出生,一点没有今天的惊喜,有的只是惊恐。

除了当年困窘的我无钱送妻去医院,还有我对接受另外一个新生命根本没有作好准备。再加上年轻懵懂,甚至不知道女儿是上天送给我们最美好的礼物,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被迫接受。这也是今天我要隆重迎接这个新生命到来的缘由,算是我对曾经年轻的自己一种弥补吧。

另外,女儿生了儿子,她或许不会再像我们担心她一样,去承受那种对女儿的牵挂,免去了那种说不出来的揪心。

很快送到病房的女儿和外孙,让大家手忙脚乱。

其时已经晚上八点左右,产后的虚弱让女儿有气无力。我看大家都围着孩子,女儿还没有吃东西,便让女婿赶快弄吃食。

食堂早就关门,开始准备的小米粥因为时间太久又倒掉了,勾兑藕粉又屡屡不成功,妻又要照顾婴儿,还要找这样那样,女儿躺在床上虚弱得很。医院是刚搬迁过来新修好的,附近还有些荒凉,我们又是刚来,时间太晚去外面基本找不到吃食。幸好我亲自上阵,碰巧勾兑好了一小碗藕粉,但后来继续勾兑的又不成功,女儿只好喝水裹腹。

本来女婿在医院附近租好了民宿酒店,,可以做饭,但妻脱不开身,我又做不来饭。心急的妻马上去找专业的月嫂,还好月嫂很快赶来,幼小的婴儿有了照料。妻准备去酒店给女儿做饭。临走时女儿要上厕所,月嫂负责照顾她,妻又去忙婴儿的事。

本就虚弱的女儿竟然晕倒在卫生间里!

听到女儿晕倒前的尖叫和月嫂踢门的声音,妻已经冲进卫生间,我命令去叫医生的女婿还没有回来,我也朝护士站冲去。

没有经历过这种突发意外的事情的人,是不知道那种心情的。

妻六年前在军区总医院做胆囊切除术,手术后第二天输液时,可能是抗生素过敏,躺在病床上的身体直接弹射起来,心电监护仪上的心跳瞬间达到170以上。还好临床等待手术的大姐做过很多大手术,算是“身经百战”,立即意识到是输液出现问题,在一旁呼喊刚来的新护士拔下输液针头,又命令我赶快掐住妻的人中。妻的求生意识强烈,反应极快,拼命地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呼吸。两三分钟的时间过去,赶来的老护士和值班的年轻医生检查过后,说是液体没有问题,又继续输液。

我刚打电话给我做过医生的老表,重新开始输液的妻再次从病床上弹跳起来,心跳迅猛升至200以上!

气急败坏的我让护士扯掉针头,想都没想就百米冲刺跑去主刀医生的办公室。这位比我身材矮瘦的教授正好在用钥匙开他办公室的门。我跑过去抓住他的衣服就往妻的病房拖,边拖边说妻的情况。还好这位有风度的教授并没有生我的气,被我“强迫”拖过来之后,认真查看了液体,嘱咐换了,虽然没有给我任何解释,但妻终于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有些幸福,本来就该是我们自己的,通过波折后自己没有失去,我们也感恩戴德。

人性要在得与失之间,才会百炼成金!

医院是见惯生死的地方,或者医生护士见惯不惊,他们的坦然之中既有专业的支撑,也有职业的冷静。再亲密的家属,也要靠似乎冷漠的医生来救命。

看护士医生推起急救车跑向病房,我忍住腿疼飞一般跑在前面。

月嫂和妻抬着死鱼一样软绵绵的女儿的身体,挪到病床上去。女儿一声不吭,好像连呼吸也没有。

我避开推进来的急救车,站在病床远处,看医生护士检查。只一分多钟,医生居然说:“正常的哈,注意饮食,赶快吃东西。”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就推车而去。

算是无知的我们虚惊一场吧,口中“谢谢谢谢”还没说完,又开始围在女儿的病床边,看醒过来的女儿暗暗叩谢老天。

女婿的妹妹很快派回酒店煮饭,月嫂抱孩子,妻和女婿守在医院……

养儿才报父母恩。

我们所有的恐惧不是来自我们的无知,而是来自我们对亲人的牵挂。

在每个事关自己亲人利益的关键时刻,我们都祈祷上苍给我们额外的宽容,我们在自己幸运的时刻,是不是也要给别人更多的祝福?

愿“家中无病人,狱中无家人”成为每个人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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